第三十八章 异变(下)(1 / 2)

大宋帝国征服史 cuslaa 2062 字 3个月前

靖康元年元月十四,庚辰。

扬州。

道君教主太上皇帝的车驾沿着汴渠旁的官道急急而行,三千胜捷军前呼后拥。这支童贯从西军中精挑细选一手建立的精锐部队,护持着赵佶及同行的大小官员往长江边的瓜州镇赶去。

而高俅的三千禁军却不见踪影。

在泗州的淮河浮桥上,童贯的胜捷军和高俅的禁军小小的火并了一场。由于童贯诈传赵佶御笔札,令高俅‘只在本州守御浮桥,不得南来。’高俅对这道御笔深表怀疑,拟面见徽宗,‘亦复艰难’。高俅所带禁衞兵想强行渡河跟随徽宗南下,‘童贯遂令胜捷亲兵,挽弓射之,衞士中矢而踣,自桥坠淮者凡百余人。’‘道路之人,莫不扼腕流涕。’高俅只得留守泗州,守御淮河,‘于南山把隘’。

赵佶倒不在乎这点小事,有高俅把守淮河浮桥,他还更安心一些。从车窗上的布帘缝隙中看着淮南的风景,辛苦赶路十余天,一觉也没睡好,但现在他离最后的目标只剩了一条大江,到了明日,就可以不用再担心金人,而高枕无忧了。

十一天前,金人渡河。由于事发仓促,他夜出通津门。将太上皇后及诸皇子、帝姬留在后面随后赶来,自己则在蔡攸和几名内侍、班直的陪同下,微服乘舟出逃。因舟小速缓,便上岸改乘肩舆,后又嫌肩舆缓慢,便在岸边找了一艘搬运砖瓦船乘载。舟上饥饿难耐,从于舟人处得炊饼一枚,众人分而食之(注1)。

就这样一夜行有百余里,等抵达雍丘时,则因汴河水浅不得不弃舟上岸,改骑一青骡与一众护衞继续没日没夜的往睢阳奔逃。将及天明,抵达一滨河小镇。此时人困马乏,见镇上民皆酣寝,独一老妪家张灯。赵佶推门入内,老妪问其姓名,自称‘姓赵,居东京。已致仕,举长子自代。’(注2)

就在这逃难的过程中,他还。写了一首《临江仙》——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其时困厄如此。

直至抵达泗州,童贯、高俅各领胜。捷、禁军三千精兵赶来,赵佶他才松下一口气,稍微放缓了脚步。但也只是一点点,金军围城的消息,就是在洪泽边的泗州收到的。就算到了扬州能不敢多做停留。纵然淮扬郡守极力苦留,太上皇后韦氏也不愿渡江,随行的皇子、帝姬许多没能跟上大队而流寓于汴河沿岸各州县,但赵佶还是一意孤行,就算抛妻弃子也一定要渡江。

赵佶一行清晨从扬州城出发,至午间,经扬子镇抵达瓜州。

瓜州镇内各家屋舍门前摆好了香案,监镇领着十。几名镇中父老跪在路边相迎。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迎驾的手续做了个十足。

若在旧时,赵佶对此决不会放在心上——迎驾前做好。这些准备是理所当然的——但如今他仓皇南下,各地官府又忙着筹措勤王事务,都没有安排得如此妥当。赵佶一点微笑浮在脸上,不待他开口,善于察言观色的蔡攸便使人唤了瓜州监镇近前问话。

瓜州监镇是滚圆的中年胖子,约莫两三百斤重,三重下巴,看不到脖子,双眼细小如豆,却透着精明。听到传唤,他弓着腰小跑到赵佶的銮驾前,轰然拜倒,吃力的三跪九叩:“微臣浮德生,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蔡攸有些吃惊。于这位监镇的体重,只是一想瓜洲渡的名气,也就不奇怪了。瓜洲是长江上最为有名的大渡口,油水丰厚得连差一点的军州都比不上。且监镇是不入流品的等外官,除非是贬官,否则一律是从当地提拔,往往做上二三十年的都有。看这监镇脑满肠肥的样子,怕是在瓜州渡少说也做了十几年的官了。只是这监镇胖归胖,心思看起来倒还细密。

“傅?可是傅说之后?”赵佶没听过浮这个姓,只以为这胖子姓傅。傅说,是史书出名的贤臣,商高宗武丁的宰相,世传是傅姓的始祖。

“回上皇。微臣不是姓傅,而是浮水的浮!”瓜洲监镇跪在地上解释道:“其实微臣的姓氏是耳东,但这个姓在江边不吉利,便干脆改做了浮。”

君臣二人掩口失笑。天下避讳的事甚多,也不足为奇。帝王的名字要避讳,父祖的名字要避讳,依水为生的人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忌讳。若是在上船前听到个‘沉’字,不管是不是这个字,只要是这个音,总是不吉利的。这‘浮’德生若是仍旧姓陈,说不定早就被赶走了。现在改了自己的姓,倒是把监镇的位子坐得稳稳,能养出这坨肥肉,的确不是白饶。

赵佶笑道:“还是姓‘浮’的好,看你的相貌就知道是个有福的。”

浮德生重重磕了一个头:“能一睹圣颜才是微臣最大的福分。”

赵佶点了点头,坐回了车中。道君皇帝喜欢相貌俊秀、风仪出众的臣子,能跟这个外貌粗鄙的胖子说上几句已经很少见了。

前面扯过闲话,蔡攸现在问起正事:“渡江的船只可备好了?”

浮德生毕恭毕敬答道:“回相公的话,都已经备好。瓜州渡上总计二十条大小渡船都在港中候着。下官还特地征用了一艘上好的客舟,供上皇使用。”

“征用,不是强征的罢?”蔡攸也有点自知之明,很清楚天下间民怨沸腾的原因。如今逃难江南,败坏名声的举动能免则免。

“那哪成?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日后除了渡船,也没人敢来瓜州渡歇脚了。是港内的一家船行,听说上皇将至,便主动献上了一艘两千料的大船。这船常年走得通州(南通)到洪州(南昌)一线,是专门的客舟,最是清洁干净,钱少点都坐不上。也是上皇洪福齐天,昨日刚巧到得港内。”

“不是渡船?”

“禀相公,入冬后江上风浪大,渡船舟小底浅易倾覆,若是让上皇惊到,下官就是死一百遍也不够赎罪的。这两千料的客舟是货真价实的东海造,就算撞上礁石,破了几个口子都不会有事。”

蔡攸很满意瓜洲监镇的回答,东海造的船只就像蜀地的织锦、官窑的瓷器一样,如今都是天下间最顶尖的货色。但凡船只,能打上东海造这个戳子,必然是最好的无疑。

不过既然是走的通州、洪州一线,这瓜洲这是半路上的歇脚点,船上必然还会有客人,蔡攸便又问道:“船上的闲杂人等可曾清除?”

“回相公的话,冬时江上雾气浓重,又兼水枯,不用熟手定会误入沙洲。所以船上原来的水手船工下官已经都事先驱走,换得都是熟悉水道的老渡头,各个身家清白。”

浮德生答非所问,但能把船工和水手都清走,想必船客也不会留在船上。蔡攸更加觉得这个胖子虽是有些好表功,但办事确是妥当。

“做得很好。”蔡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