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种(上)(1 / 2)

大宋帝国征服史 cuslaa 2527 字 3个月前

洪武元年四月初三。己亥。

相州。

昼锦堂。

依然是半月前君臣商议的地方,依然是半月前参与商议的三人。种师道还是那副从容淡定、心无挂碍的模样,李纲也依然是气度俨然、坚毅刚硬的样子,但赵桓却变得弓背哈腰,精神萎靡,眼神闪烁,话音里全然透着胆怯。

自从八天前,在威胜军铜鞮县(今长治市沁县)被完颜银术可毫不留情的率军追杀了百里后,刚刚振作了没多久的靖康皇帝就被彻底地打回了原形。心虚气短的样子,种师道看得都心中生厌。

“没想到祸不单行,郭立竟然趁这时候南下了。”

李纲口气硬邦邦的说着,脸色却是宁定如常。就算遭逢大败,李相公照样是紧抿着嘴,坚定得像一块锻打了千遍的硬钢。即使来的是比女真铁骑可怕十倍的天津郭立,也全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胆。

种师道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李纲这种百折不挠的硬脾气还是很对他的脾胃,至少比起惊慌失措、给郭立吓得脸青唇白的靖康皇帝来,要强出许多。

瞥了眼身子摇摇晃晃、连床榻都坐不稳的赵桓,老种心中暗叹,这才是他的主君真正的模样啊!

种师道活了几十年,见多了像赵桓这般情绪始终在山巅和渊谷中来回波动的角色。如果这是他帐下的兵。肯定会撇到一边,绝不会有半点倚重。只有呆若木鸡的兵才是最好的兵。对着挑衅,毫无反应;遭逢敌军,面无表情;看似木讷,不过一但敌人冲到面前,便会瞪起眼抬手就是一刀。可惜的是,赵桓不是他的兵啊,而是他的皇帝。

“种卿,可有什么良策?!”已是火烧眉毛,赵桓根本已顾不得收买人心。原本尚亲切的喊着种师道的表字彝叔,现在就只记得喊种卿了。

老种无奈一叹,他麾下的三千子弟给这两位在铜鞮县城外断送了一半,剩下的不是心怀鬼胎的韩肖胄的相州兵,就是刚刚投奔而来、想搏个封妻荫子的乱军流寇!而对上的却又是连女真铁骑都不敢正面其缨的东海龙骑,他哪还有什么办法对付?!

可天子相询,又岂能不回答:“尚幸天津郭立没有亲至,臣查其所遣之军不过四千之数,号为龙骑二营,且是一路大张旗鼓而来。究其目的,震慑多过于夺城。”

李纲闻言,不由得轻轻点头,他对此是深有感触。这几日,一听说天津郭总督当真遣军南下,原本因着靖康皇帝的名头蜂拥而至的河北各方义军,又被吓得四散而去。相州兵力刚刚升到六七万,但一番混乱之后,又只剩下三万余。

就在今日清晨。他和靖康皇帝刚从河东逃回,便看见一支支几十人、上百人乃至近千人的大小队伍,慌慌张张的从相州城外的驻扎营地中向南方逃离。至于剩下没逃的,李纲也知道其中有许多正打着临阵献城的主意,绝不可轻信。

赵桓却想不到那么多,耳朵只听见了种师道华中的那句‘震慑多于夺城’,便自动将前面的话全数略去。一下坐直身子,惊喜叫道:“即是如此,那贼军就不会来攻城了?!”

‘某何曾这么说过!’种师道好不容易才忍住将心裏话说出来,却也没心思再多加解释。

幸好李纲在旁帮着他解围,“就算贼军原本是想以武力威胁来投义士,但一旦听闻陛下已归相州,必定会日夜兼程,赶来攻城。”

赵桓的脸又苍白了起来,刚坐直了的身体,又瘫软下去,不住哀叹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李纲将询问的视线投向种师道:“不知种相前日所说的道路,如今还可使用?”

种师道尚未答话,赵桓却叫了起来:“还是要走安利军和衞州?赵瑜那逆贼会不会派兵过来堵截?!”

是的,如今所要担心,不是伪帝赵琦。而是东海赵瑜。既然赵瑜能让远在天津的郭立出兵南下相州,自然也能让在东京的赵琦出兵北上——毕竟,赵琦也不再是皇帝了。

赵琦退位的消息,就算以相州城的闭塞,也已经收到。他退位后,会投向谁自是不需多问。而赵瑜称帝的也不再仅仅是谣言。昨天,种师道派出去打探四方消息的亲兵带回来一份一个月前的东海新闻,根据上面公布的时间,除非发生什么大的变乱,否则,十天前赵瑜便已经是另一位大宋皇帝了。

到了如今,会怀疑赵瑜身世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毕竟于十五岁的稚龄在家破人亡之际,率父兄残部起家,十六年后就从一介海寇变成了大宋皇帝,这样的传奇实在太过让人难以相信,但若是加上了太祖之后、秦王遗脉的身份后,至少就不会使人觉得那般不可思议了。

不过是赵氏皇家中的内乱,谁最后争得皇位还不一样是宣祖(赵匡胤之父赵弘殷)之后?!赵瑜父子两代连续起事,咬着皇位锲而不舍,归根究底,那也是太宗皇帝造的孽啊!太宗一脉已出了八代天子,一百五十年的皇帝,那张皇位也该换回太祖的后人坐坐了。

如这般想着的,天下着实有不少,种师道虽算不上其中一个,但他很清楚,他麾下的亲信将领们却是有许多转着这样的念头。尤其是前日的铜鞮县一败后,连他侄儿种洌。也有着这份心思。

当日,靖康皇帝一见派进城去商量借道一事的使者的首级被挂上城头,而数百名女真铁骑杀出城来时,当即便转身而逃,李纲连拉带扯都没能把他扯住。皇帝一跑,剩下的士兵哪还有心拼命。

就如护步答冈,七十万辽军被两万女真追杀那般,三千关西的精锐骑兵竟然也被不到一千名女真人追杀了百多里,最后还是因为完颜银术可不为已甚,需要赵桓这个靖康皇帝牵制赵瑜,方才轻轻放过——种师道从被金人释放的部下嘴裏,却是清清楚楚听明白了银术可的传话——这样的皇帝,哪个还能保持住忠心?

其实说起赵瑜十几年来的种种作为,种师道也多有耳闻。海东赵瑜伐寇仇,讨不臣,提封万里,打得南洋东瀛都改姓了赵,比起每年给二虏送钱送绢,却自我安慰的称之为岁币、岁赐的太宗一脉的几个天子,不啻天壤之别。若不是他七十多岁已经懒得再换主公了,就是听了他侄子的建议又如何?

种师道一心二用,一边暗叹着自己的主君实在不像样子,一边则一句一顿的回着赵桓的问话:“赵琦刚刚退位。兄弟两人也不会立刻冰释前嫌。若赵瑜命他调兵北上,赵琦怕是怀疑他兄长故意削减东京城中兵力还会多一点。料想赵瑜也不会那般无谋,致使赵琦心中不安,以致再生波折。”

赵桓没有立刻说话,反是转头看向李纲,希望他的宰相能给他拿个主意。

“种相之言,却是看透了两逆的本心。两逆皆是枭獍之辈,贼寇之属,岂会兄友弟恭?兄弟尚阋于墙,又怎能对臣下推心置腹。人心不附,此二贼日久必败!”李纲先赞了种师道两句。却不提防把跟兄弟赵楷斗了十几年的赵桓也骂了进去。

“不过,若是因此而放心西行,还是有些不妥。以臣之愚见,不若从军中选一与陛下年貌相似的小卒,让他穿了陛下的衣物,连日上城巡视。而陛下改换装束,趁夜离开相州。等二贼数日后觉察过来,陛下便已到了郑州了。”李纲说着,转过身子,对种师道一躬到地,“此计若无种相相助,绝难成功。还望种相与韩抚帅精诚合作,将陛下西归之事瞒上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