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东面的赵武是为了谁而来?他手上的八万大军,比起陈伍的辽海镇抚司总兵力加起来还多。三名大将军中的两人联手,又将如此多的精锐集中在幽燕、辽海,赵瑜下一步的目标究竟为谁,还要再费心去猜吗?”
为了了解最强也最为可怕的对手。宗翰下得功夫并不比宗干少到哪里。连《皇宋新闻》他也是每期都有收集。对于刚刚成为邻居的赵武,宗翰甚至能把他的家世战绩一一历数一遍:“正领了八万大军盘踞燕京城的威远大将军赵武,是南朝皇帝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北方没几人听说过他的名号,但在洪武朝堂中,他班次还在陈伍之上。据说在南洋,几万里内的大小国家都被他一人灭掉,俘获男女有数百万之多。而杀掉的更多上数倍。他在南洋的名声之大,能止小儿夜啼。虽然不知其中有几分为真,几分为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至少比陈伍还要嗜杀。”
陈伍的手段,宗翰和银术可两人都是听说过的。他在旅顺镇守的那几年,但凡捉到奸细,要么是剥皮,要么是插桩,能被砍下头颅痛痛快快死掉的,却是得碰上陈伍哪天心情好,宽宏大量、仁爱无双的时候。陆上马贼,海中水寇,论杀性,东海那边决不比女真人少上一星半点,陈伍已经是极典型的代表。而赵武却犹比他狠辣上三分。
这样嗜血的敌手,却偏偏领着最为庞大的野战兵团。四个军团,各两万人,每个军团都下辖五个营。而年初陈伍对上挞懒的时候,出动的却也仅仅是四个营,一万两千人。
宗翰、银术可一想起隔着一条太行山,对面就是比陈伍手上的野战兵力多上七八倍大军,简直不寒而栗,日夜不能安寝,连觉也睡不安稳。
“赵武率军盘踞燕京。若要走居庸关,可直入大同。过古北口,就是六部路的大定府。不论他走哪一路,我们都没有与他正面相拼的实力。在火器面前,过往所有的关卡城防,都是一个笑话。我们当初能三日破太原,他们要打大同也同样容易。有他的八万大军牵制和辅助,陈伍去攻打辽阳和沈阳的时候,就不需要担心侧翼会有敌军来援了。”
完颜银术可细细揣摩了半刻,宗翰的用意他心中终于有了几分明悟,“不知元帅今次唤末将北来,是否就是为了对付赵武,趁他立足未稳,给他当头一棒?”
宗翰轻轻抚着胯|下爱马,“如今中原一带,赵瑜并没有遣大军驻防,兵力空虚,可见他对东京并不看重。不过一旦东京有警,作为大宋皇帝,他却必然要出兵救援。”
“元帅是想调虎离山?”
“没错!南朝的野战强军,我们正面也许厮杀不过,但偷袭和伏击就不一样了。我准备做出再次举兵南下的假象,引诱赵武来攻大同。太行山山路险阻,一里之隔,就是七转八弯。这样的地方正是伏击的最佳场所……若是在此能胜上一仗,解了国人的心结,日后无论是再战还是和谈,心中都会有了底气!”
※※※
北京顺天府。
作为洪武朝所立的五京之一,真正被控制在今朝手上,还是得从月前赵武驻军于此开始算起。
如今天下五京,西京长安府在赵构手上;东京开封府由赵琦暂管;中京应天府原为旧朝南京,现在也是由旧朝官吏领着;除了赵瑜驻跸的南京建邺府以外,也就北京顺天府现下被洪武嫡系所掌握。
不过这座北京城,眼下却是一片创痍。宫室尽废,屋舍残破。在年初被陈伍放了一把火后,城中居民早已流失殆尽。游走在城中废墟内的黄鼬和狐狸,却比留下来的人还多上十倍。
这样的废城,赵武也没有领军进驻。而是在桑干河附近的平原上,寻了几片空地,修起了十几座连营。诸多邻近营寨,相隔都不超过五里,离着河水也很近,如同用桑干河串起的一条珠链。
八万大军的吃穿用度都离不开桑干河水运支持,所以在河边,也对应着各个营寨,出现了一排码头。
码头之上,樯橹云集,人声鼎沸。数不清的物资,如同流水一般从船上运下,装载上车,送入各个营寨之中。每一刻,都有船只离港,每一刻,也都有船只靠岸。码头上的辎重官们,忙碌不堪。
因为凛冬将至。
在进入十月后,桑干河水随时都有结冰的可能。只要一场寒流,河面上就会浮起一片白色的冰壁。但等日头一出,刚刚冰封起的河面就又会破裂解冻,回复到原来的状态。到了那时,就只能等到十一月末,河水彻底冻结,才能再次利用冰结的河道运送物资和粮草。
所以时不我待,必须赶在寒流到来之前,将大部分物资输送到位。否则就只能靠着天津连通燕京,长达数百里、且尚未整修的官道来作为八万大军的补给线了。
不过大军的主帅并没有在桑干河边紧紧盯着物资运送的进度,而是带着自家的亲兵上了香山。
当然,他不是为了观赏香山红叶,那是要到六百年后才会出现的胜景。同样的,也不是为了去参拜六十年后方才开始修造的甘露寺。
在赵武随行之人中,正有着首屈一指的筑城大师,大宋仅有的四位营造大工之一,工部侍郎鲍公绘的身影。
一行人立于香山之巅,一边是雄伟绵延、如墙如屏的太行山脉,一边则是茫茫无边的幽燕平原。南北顾望,一目千里。
“北有太行、西有燕山,以两山为依靠,俯视幽燕大地,直面浩瀚辽海。果然是帝王之居,有天子气。”
鲍公绘对着四方山河指手画脚:“我打算以香山为新城西防,桑干河护翼城南,再引北面的温榆河水绕城而行。这样的燕京新城比起旧城来,面积大了数倍,而防御更是远远过之……”
赵武不解的问道:“幽燕平原广大,七八十里的巨城也能容纳。即是要修新城,为何不依照隋唐时的长安城模样来建?”
“那种城池根本守不住,只是好看罢了。又不是下棋,划什么棋盘?”鲍公绘很不屑的撇了撇嘴,城池的第一要务就是守御,而不是为了好看。如隋唐长安城那般模样,吐蕃人都能三进三出,根本没有半点防御能力。
“火炮和炸药的出现让旧有的城防系统完全失去作用。如今修造城池,必须借助地势,并且在外围修筑炮垒体系,来巩固城防……”
“……算了!”赵武见鲍公绘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连忙打断,“光在这裏空口说白话也听不明白。等你造出模型和沙盘来,本帅再来看。”
“大将军放心,新城模型几天就能造好。”鲍公绘拱手说道,“新城且不论,先得将必要的炮垒造出来。还有要在香山上修城墙,也得先将地基打起来。人手不能少!”
“韩肖胄已经奉旨招募河北饥民,到时你只会嫌多,不会嫌少!就不知这大冬天,土地冻得生硬,你能不能按时开工!”
鲍公绘笑道:“有火药开山炸石,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用黑火药来开山,费的钱钞能让陈秀安背后发汗,但火棉就不一样了,效力比黑火药大了数倍,虽然不算稳定,装备军中也冒着不小的风险。可用来开山炸石却是正正好……不过若有金虏骚扰,我可就没办法了!”
“放心!本帅已经下令封锁燕山和太行山中的几处关卡。等夺下紫荆关、居庸关和古北口后,金人就别想再踏足幽燕半步。等到明年开春,就是我们开始反攻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