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中冷汗频流,西军的确是有养寇的想法,被杨少宰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前几年在汴梁上下奔走,却没有门路,想送礼都没人收的窘迫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这才好过了几天...总算是尝到了背靠大树的滋味,甚至不用自己这些人出面,朝廷中的明枪暗箭都被杨少宰挡住了。结果自己这些人,自作聪明,已经惹恼了这个朝中新贵,教他如何不急。自古以来的地方将门集团,都会有意识地抱团保护自己,但是杨霖不想让西军变成后世大明的关宁军。好在西军总的来说,比起后世那支关宁军还是强上一些的,毕竟几门宿将在北宋末年,降金者极少。杨霖抹着眼皮,看向下面的种师中还有西军负责生意的三家子弟,心中暗暗磋磨:最好是为我所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如把他们绑上万岁营的商业帝国战车,让西军上下都从中获利,才是王道。想到此处,杨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当然现在还是不能轻易给他们台阶下,不然将来直接管不住了。杨霖冷哼一声道:“本官有些乏累了,你们走吧。”种师中抢步上前,眼中急色难掩,大声呼道:“少宰!”“送客。”几个亲卫站到门口,将手一摆道:“种将军,请。”种师中叹息一声,朝着杨霖一拜,带着几个子弟走出了大堂。随行的姚术见带他们出去的是陆谦,当初东归时候有过一段同行的经历,两个人比较熟稔,便开口央求道:“哥哥,这次我们犯了大错,可如何是好。你跟随少宰时间久,可得拉我们一把啊。”种师中一听,神色一动,没想到姚术这小子还有这层关系。陆谦的身份他知道,跟杨少宰是形影不离,赶紧放缓了脚步。陆谦苦笑一声,道:“俺有个什么主意,若是有了就说给你便是。少宰平日里极好说话,等闲和俺们耍笑一番,顶撞他几句也不甚着恼。可是牵涉到国事,旁人半点也休想改变他的心志。”姚术一脸苦色,道:“就没个补救的法子么,俺们结结实实知道自己错了。”摇了摇头,陆谦道:“你等俺消息吧,若是少宰想要整治你们,不会拖过今夜。俺上前探探口风,如果他有心思放你们一马,俺便说与你们听。不过丑话可说前面,少宰吩咐的差事,俺可不敢打了折扣。要是真有命令下来,俺半句话也不会提前透漏,更不敢手下留情。”姚术大喜,深深作了一揖:“谢过哥哥了。”回到大堂内,杨霖又坐到了铺团上,听到陆谦进来,淡淡地说道:“秋深霜重,天气变凉,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地快。再过几天汴河就该结冰了,宋江他们现如今到了何处?”“回少宰,前番来信说是到了应天府,照着脚程计算,不出半月当可抵达开封府。”杨霖嗯了一声,道:“把段氏的宅子内,多填上些名贵器具,不要短了他们的用度,尤其是不要短了公主的,算了这个不用你管了,我让芸娘来做。这次运回的大理财物珍玩,留一些在府上,其他的都交到艮岳当中,在艮岳南边,开辟出一个大理风格的院子来,供陛下赏玩。”陆谦点了点头,道:“少宰还有什么吩咐?”杨霖摇了摇头,陆谦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少宰,刚才姚术那小子,向属下打听少宰的意思...”“先打两棍子,我还准备了一些甜枣,这次教训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放任西北将门自治西军是不可取的。刀不在自己手里,如何能安心?”陆谦轻笑一声,道:“属下省的了,那俺什么都不跟他说,先让他们急上几天。”“急上几天?这群鸟人搞出这件事来,让老子心急了多少天。嘴上长泡就不说了,差点连尿都憋不出来,老子干他...嗯,老君面前,不宜无礼,你退下吧。”杨霖看着一脸慈祥的老君像,突然有些心虚,赶紧默念了几遍清心咒,专心打坐起来。----黄龙府前,硝烟浓烈。十余名穿着破旧皮袍的女真骑士,正策马驱赶着一群大辽百姓,走得慢的免不了就是几鞭子劈头盖脸抽下来,若是倒地不起多半会被一刀戳死。黄龙府是东北的重地,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可以说是大辽国内的重镇巨邑。契丹也因此也在黄龙府驻扎了军队,用来提防东北的蛮族。人烟稠密,村屯密布,城郭相望。黄龙府境内不仅住有契丹人、渤海人、汉人、女真人,并有铁骊、兀惹、突厥、党项等族人。此地杂诸国风俗,凡聚会处,诸国人语言不能通晓,则为汉语以证方能辩之。女真人出河店大捷之后,趁势攻下宾州、祥州、咸州,将黄龙府的防线撕的七零八落。契丹人在守城和经营城墙上的造诣,属实不算高明,大辽境内能够挡住这支女真人的城池,也不算多。扫荡了黄龙府周围的城镇之后,女真人的凶名已经传开,欺压了他们几辈子的辽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奴隶,已经养成了这般气势。给这些女真鞑子一匹健马,他们披上半甲就是合格轻骑,裹粮奔袭百里,沿途驰射骚扰,进退自如。往往十个人就足以灭掉大辽的一个小部落,好像每个人都是开了挂的战士。冰天雪地里,一般人连门都踏不出,这些人却能纵横驰骋,到处杀人。趴在雪里猎熊、捉鹰磨砺出的坚韧耐性,绝非一般人可比。他们**的东北之地的马匹,传到后世已经没了自己品种,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但是从东汉末开始到辽金时代是一个良马产出的高峰,在东北次第崛起的民族无不以骑闻名,尤其是重骑。乌桓骑、鲜卑骑、白马义从、铁浮屠、远拦子都是威震寰宇的重骑兵。这些辽东马匹,虽然不如蒙古人耐性强,但是论起爆发力,确实是强横。萧嗣先难得爬上城头,看着远处驱赶奴隶的女真人,吓得他牙齿打颤。这些人凶狠残暴,已经超出了萧嗣先的见识,这个时候的女真仪制粗疏,刚刚从山窝里出来的女真贵人们,对自己俘获的奴隶辅兵只是一味的高压虐待。稍有违逆,就有可能被踏成肉泥,敢反叛的都已经杀完了,剩下的奴隶生口们,只能犬羊一般被女真人驱赶着,填命似的冲锋攻城。他们往往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人人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手中所持,都是些草草砍削出来的尖头木棍。这些生口都是女真人在附近捕获的,不光有青壮,甚至不乏老人和妇孺。他们来自不同的族群,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了亲人被女真人杀死,却不得不在雪地上挣扎前行,不少人赤足冻裂,就拖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女真鞑子策马在两边往来驰奔,大声呼喝,催促着他们攻城。马鞭挥舞得呼呼生响,劈头盖脸的抽打着这些生口。无人遮挡逃避,只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动。几千人组成的黑压压一大群无边无岸也似的队伍当中,连一声呼喊哭号之声都听不见。这等景象,足以让城头大辽守军头皮发麻!自古以来草原上异族,都是强者为王,欺凌弱者。但是打起仗来,都是兵将厮杀,驱使生口送死般攻城的,还是第一次见。在他们身后,女真骑兵已经是人披重甲,马裹毛毡。他们笑看前面的奴隶们,随时准备纵马去砍杀后退者,还有的搭弓射箭,对准的正是落后的生口。鼓足勇气上城墙的萧嗣先,已经是面无人色,几欲作呕。远处的完颜阿骨打,面上却丝毫没有半点不忍,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的送死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