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天色不明。黄龙府上空乌云堆积,雪片纷飞,开始遮掩大地上的血腥。千年浩渺的历史中,曾经在短时间内崛起了两支破坏力最惊人的种族,一个叫女真,一个叫蒙古。他们丝毫没有给世人喘息的机会,几乎实现了屠戮的无缝连接,而女真人实则是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一个BUG。他们起兵之初,就凭借着几千骑,纵横天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后世托名后金的所谓八旗铁骑,跟这些人比就像是鳄鱼比之于壁虎。五千杀败二十七万的消息传开,整个大宋竟然沉浸在一种病态的狂欢中,契丹人骑在自己头上这么多年,现在他们倒霉了,大宋中心的开封汴梁,上至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都洋洋自得面带喜色。昭德坊内,杨霖脸色阴郁,女真人凶名满天下,不是切身处在这个时代,根本不能体会他此刻的压抑。前世读历史的时候,看到完颜阿骨打在达鲁古城率领五千人击溃二十七万辽兵,紧接着当年十一月,天祚帝亲率七十万大军出征。辽驸马萧特末、林牙萧扎拉率骑兵五万,步兵四十万至斡邻泺,企图两路夹击,一举击败金军。当时金兵人数暴涨,但是也只有两万之众...两万人,竟然主动出击,集中兵力攻击辽主所在的中军,并以左右两翼合击,辽军不备,大败而逃。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躺在史书上时,杨霖不过是呲着牙喊一声牛1逼。而现在,这些变态就在不远的黄龙府...与大宋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幽燕,将来迟早要直面的。如今的大宋...又该如何阻挡这支白山黑水养出来的绝世凶蛮呢。此时的昭德坊外,一个中年官员带着两个随从公差,正在递交名帖。“治河总督宗泽,来见杨少宰,烦请通报则个。”门子笑道:“总督里面请,且在花厅稍歇,小人这就去告知少宰。”两个差人一人手里提着一条黄河鲤鱼,另一个拿着一坛解州土酒,满脸的惶恐。“总督,我们拿着这些东西,就敢进少宰的门,是不是有些...”宗泽笑道:“无妨,少宰府上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我这刚捞出来的黄河锦鲤。”一个公差愁眉苦脸地说道:“总督,这哪是什么刚捞出来的锦鲤,这不是咱们刚从汴梁城郊买的么。”“闭嘴!”宗泽左右环顾,看见没人才抚胸道:“少宰府前,不要聒噪,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说,就当自己是哑巴。”看到两手下点头,宗泽才放下心来,背着手欣赏花厅内的名人字画。不一会,出来一个侍女,宗泽赶紧整襟施礼,侍女巧笑道:“少宰有些公务走不开身,说是要在书房会客,几位里面请。”“有劳姑娘带路。”宗泽是正经进士出身,答对之间颇有礼数,两个手下闭口不言,果然扮起了哑巴。昭德坊府邸宽大深邃,四个人不知走了多久,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绕过花畦、假山,迎面便是一处书房。三人偷眼望去,见是两个身穿粉缎对襟袄裙的清丽女子站在门口等着伺候,这两个美人气度娴雅,眉目如画,真如画中人一般。宗泽暗暗咋舌,都说杨少宰家中豪富,果然名不虚传,两个使唤丫鬟也是如此佳丽。他却不知道,这两个丫鬟的叔父的官职,比自己还要高三级,正是礼部右侍郎徐知常。见到三人过来,其中一个站在左边门口的佳人埋怨道:“怎么这时候才来,里面都等急了。大郎自从早朝回来,便坐在书房,已经半天了,相必是有些饥了,我去后厨备些点心,你在这应对着些。”“去吧,去吧,小姑晓得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宗泽心道,徐赛月打开房门,笑道:“三位里面请。”两个公差不敢说话,嗫喏应声,乖乖地跟了进去。进到书房,一股子安神香气缭绕,温暖如春。“下官宗泽,见过少宰。”杨霖长舒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起身笑道:“宗泽,你怎么进京了?”“回少宰,隆冬将至,上游已经结冰,下官闲来无事正好进京到工部述职。”“今年的天气,还真是冷的特别快。”杨霖伸手道:“坐下说话吧,月儿,端杯茶来。”“今年未闻河水决堤,下游也没有改道,想来是治河颇有成效。”杨霖笑吟吟地赞道。宗泽自矜一笑,劳累了一年,几乎没有停歇,光是被泥巴陷到腰间,就有好几次,才取得了这点成就。“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当不得少宰夸赞。”杨霖凝眸细看,眼前的宗泽,一声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稍微有些黑。脸庞棱角分明,目光炯炯,精神奕奕。杨霖突然有些释然,心中的郁气稍有消散,任你女真如何强悍,我大宋江山又岂是契丹能比。汉家人物出色的,哪一个不是当时豪杰,只要使用得当,如何不能挡住女真南下了。铁打的汉儿,流水的鞑子,自己又何必未战先怯。女真人实在是太少了,印象中他们灭辽用了十年,自己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史书上记载的出色的汉人将领,无不是因为朝廷的昏聩,没有机会施展抱负。我杨霖自问没有将才帅才,统兵征缴方腊尚且不及方七佛,但是我可以拼死给你们营造一个机会,一个舞台。就比如眼前的宗泽,你不是死都想过河和金兵一战么,我给你搭桥造船,给你训练有素的兵马、精良的盔甲武器、充裕的粮草后勤。看一看,这天下无敌的女真鞑子,到底能不能被战胜。让史书扼腕叹息的北宋末年的英雄豪杰,到底是真的怀才不遇,还是失败的汉人聊以**的吹捧。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地之间,无限广袤。跌宕的乱世已然在契丹展开,指望着逃避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放手一战。男儿大丈夫,重活一回,当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