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头,姚平仲终于倒地休息了半天,再换上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对。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他颇为烦躁。难道是厌倦了?姚平仲笑着摇了摇头,战事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女真人死命攻城,现在仆从军打的差不多了,主力开始参与到城下之战。城中的守备物资,却已经捉襟见肘,姚平仲谋划过,扳着手指一算,节省着点坚持十天到月末,那时候援兵就该到了。自己已经上书求助,朝廷不会放任自己这些人困守大同的,如今的兵将金贵着呢。又是一轮的进攻被打退,宋军士卒忙忙碌碌的抓紧这女真人下一次攻击前不多的时间,赶紧补充滚石檑木,能补多少,就是多少。突然,姚平仲汗毛直立,道:“辽兵呢!”他心中不安地缘由找到了,往日里城下修整等着轮换的辽兵减少了好多。一般的战事如此紧急时候,将领们很难发现个中不同,毕竟还有夜色遮掩。但是名将的嗅觉敏锐,姚平仲还是看出了不对,可惜...亥时已到!西门处萧乙薛双眼紧闭,扶着一杆长矛,身上明伤内伤,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厚实的柳叶甲,再加上里面一层软甲,已经杀得破破烂烂。“打开城门!”手下早就知道这个结局,自己这千余人,是辽人血脉撤退的最后一道屏障。在云内大地,契丹人还要流多少血?这一千人,就是最后的答案。萧乙薛全家都被带上了,这一千个人的子女,也都被带上了。辽人将士,一个个都默然无语,昂抬着头,看向缓缓打开的城门。今日死于城下,不知道子孙们,还会不会记起自己...一道火光,将光明送到城门内,萧乙薛眼被刺的有些疼。本来缓缓退去的金兵,愕然发现,他们半个月穷尽力气攻打的城门,竟然自己开了。与此同时,在东边的道路上,马背上的辽人,不自觉地回头望向大同城墙。耶律大石带上了所有的足够的粮食,然后一把火烧了仓库,粮食和辎重毁于一旦,剩下的辽兵在城内到处纵火。不管是谁得了大同,都得花时间重新修葺这个雄城,避免对方前来夺城。耶律大石走的果决,没留一丝的退路,也给自己创造了最好的逃亡时机。一行人不过五万,顺着早就制定好的道路,开始了民族存续的迁移。按照耶律大石的计划,度过金河山、黑水镇,到达八葛部以西,就可以暂时避开宋金争锋,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至于云内胜负...管他娘的,我走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留在这里,契丹必亡族灭种!东门的异变,很快就落入了姚平仲的眼中,他心中顿时明了。难怪耶律大石利用上次的大战,把契丹的主力集中了起来,应州被夺他竟然没有反应,这一系列反常,本以为是强如耶律大石也倦了。他竟然打得是这般主意么,姚平仲饶是有一个斗大的胆子,如今也如同堕入冰窖。环顾身边,全都是年轻将领,都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契丹人多半是弃城而逃了,他们打开城池,是要吸引金兵,让我们和金人死战,他好有机会安逸而逃。”姚平仲话音刚落,身边的将士顿时骂声震天。“这贼厮鸟,好歹毒的算计!”“城中起火了!”“泼贼,做的忒绝!”...喝骂声戛然而止,城下的金兵,经过一段时间的确认之后,已经开始慢慢压上靠近了。姚平仲到了这个时候,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契丹人撤走了,云内注定是宋辽直接交锋的所在,我料定大军不日即到,我们速速退回城内,营中还有粮食,在每一条街道和金兵厮杀争夺。檀州、蔚州、应州、朔州皆有强援,必定会纷纷踏至云州,我们拼尽力气,等待援兵就是。”他一席话,顿时将局势分析地清晰透彻,众将一听安下心来,无非是更严酷的厮杀而已。“将求援信号焰火全部打出,周围遍布哨探,速速撤下城去吧!”可以预想的是,在云内每一条巷内,都是血流不止的厮杀。前所未有的惨烈,正不知如此炼狱,谁能坚持下来,走出这个血与火的大同城。金兵试探性地进攻,发现东门的几根吊桥全部被砍断了绳索,大门洞开!“辽狗有人投降?”完颜娄室茫然道。完颜阿骨打上前走了几步,周围的女真将领纷纷让路,看着大开的东门,完颜阿骨打也有一些犹豫,这事太诡异了。虽然金兵还在缓缓上压,但是步履缓慢,态度谨慎,比刚才攻城时候的一往无前,满了许多。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大将上前,一探虚实。完颜娄室前番被击退,差点死在阿骨打的帐中,心中暗暗思量。俺又不是皇族血脉,若不拼命,何时能够出头?上一次是撒改出面保住了俺,这一回立个功劳,才好对宗翰交待。他看了一眼宗翰,后者缓缓点头,娄室再没有犹豫,上前跪地道:“陛下,娄室愿为前锋,杀进去一探究竟。”阿骨打点了点头,娄室起身,几个亲兵跟着他,很快披甲上马。这一队谋克,是他最亲信的手下,也是最善战的一支。踏着城下的尸山血海,来到东门,只见迎面站着的,是一群面容坚毅的辽人战士。他们浑身散发着一种离奇的战意,似乎是迫不及待,又像是欣然赴死。完颜娄室心中蹭的升起一团怒火,一马当先杀了过去。“终于来了...”萧乙薛仰天一声,带着一千步卒,迎着骑兵冲了过去。辽人的战马,全部留给了逃亡迁徙的族人,一匹也没有留下。辽人疯了?这是娄室和他手下骑兵此刻的疑惑。事情很清楚明白,这些人在送死,为什么?他们见过太多的辽人,或跪地求饶,或四散奔逃,偶尔有死战到底的,但是像这样步卒对着骑兵不结阵,反而冲上来送死的,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