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帝王的意志究竟有多重要,王宁安终于有了切身体会。老爹神采飞扬,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仿佛多少辽兵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光是他这样也就算了,河北的各路人马全都气势如虹,一个个摩拳擦掌,激动无比。老将军王德用接到了圣旨之后,更是老泪横流。他年纪太大了,当初年轻的时候,他就参加过澶渊之战,当时辽国正赶上百年国运的巅峰,萧太后,韩德让,萧挞凛,全都是千年一遇的英才,手握着几十万重兵,一路南下,直逼黄河沿岸。当时大宋人心惶惶,兵无斗志,甚至许多人主张避其锋芒,退到江南,甚至有人打算往四川跑。倘若当时大宋的君臣真的跑了,或许又一个五代十国的乱世就不可避免了。宰相寇准力排众议,几乎是押解着宋真宗,来到了前线,当皇帝出现的消息传开,几十万的宋军立刻打了鸡血,全都来了劲头儿,不但万众一心,更是开挂了一般,击毙萧挞凛。如果真宗能更加坚决一些,或许澶渊之盟的条件能更好也说不定……几十年过去了,换成了真宗的儿子,赵祯能拿出多大的勇气对抗辽国的兵锋吗?所有人都拭目以待!任命了河北担负作战的官员之后,赵祯又下达旨意,拨出200万贯,偿付历年拖欠之军饷,凡是参战之兵,不管老弱,一律发粮饷。除此之外,赵祯又拿出100万贯,前往岭南采购300万石占城稻,分批起运,支援河北中战场。不得不提,王宁安在岭南的经略是有效果的,庞大的军屯建立起来之后,每年岭南加上交趾,能给大宋贡献700万石粮食,80万石白砂糖,虽然占城稻不好吃,但怎么也是大米,而且价钱比江南的粳米便宜一半以上,算上运费,还是便宜一大块。有了充足的粮食供应,才能放手和辽国一搏。平县的船队南下,把粮食,兽皮,牛角,牛筋,生漆,木材,铁矿石运到了平县,这里的作坊全面开动,昼夜不停赶工,把这些原材料变成致命的床子弩,打造成铠甲刀剑,火药作坊,猛火油作坊,同样加紧生产。整个平县几乎成了一个大工厂。屈指算来,平县也建立了五年的光景,相比别的地方,平县拥有超高的动员能力,还有疯狂的生产能力,三十万百姓,差不多有十万工人,其中有一万多名大匠,这是汴京城也没有的恐怖数字。而且这些大匠可不是弄艺术品,奢侈品的,他们有炼铁的、木工、锻造的、造船的、营建的、家具的……全都是实打实,能转换成战斗力的那种。朝廷订单下来,半个月的功夫,就提供给河北各军3000架床子弩,还拿出了200万斤火药,150万斤猛火油……面对着海量的物资,老将军王德用是信心百倍。来吧,不管多少辽寇,都把他们送进地狱!王德用的心气很高,可是真正把人马拉出来,老将军的脸就黑了,心更加凉了。目前大宋的禁军数量在四十万左右,其中一半多驻扎京城,约有二十几万,王宁安搞了一次裁军,京城周围的厢军和禁军都裁了,厢军直接裁光了,禁军也减少了3万多人,可以说是历年少有的成绩。在京之外的禁军,主要是分成两大集团,一个是对抗辽国的河北军团,一个是对抗西夏的西北军团,其余各地的驻军非常有限,且战斗力下降得更加惊人。在澶渊之盟以前,河北是主战场,禁军最多,战力最强。可是随着西夏崛起,主战场变成了西北,河北驻军的战斗力就呈现自由落体般滑落。哪怕王德用花了几年的功夫整顿,可是积重难返,想要扭转颓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这次为了备战辽国,各军不得不拉出来溜溜儿。王德用首先检查的就是大名府的天雄军,全盛时期,天雄军共有一百多个指挥,人马五万人,堪称大宋第一能战军团。可是这几十年下来,天雄军已经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五万人,能拉出来的不足三万,王德用亲自清点,其中步军指挥——也就是营,满编是五百人,可实际人数普遍在300以下,个别甚至不足200人,其中的老弱病残就更多了。骑兵比步兵还要惨,人有一半的缺额不说,马匹的缺口更是多达七成,很多把驴子,骡子都算上了,也不够一半之数。再去看看刀剑兵器,王德用更是想哭,他仔细清点,很多刀都生锈了,烂了,铠甲也满是窟窿,杀不了敌人,也保护不了自己。令人发指的是许多士兵用的都是真宗时候留下的武器,已经几十年了,也舍不得扔掉。这些老古董制作的时候,是为了对付辽兵的,故此真材实料,非常结实,这几十年送来的武器多数不堪用,刀非常脆,砍几下就出了缺口,根本没法用,弓也是粗制滥造,名义上的一石弓,实际只有8斗……总而言之,一句话,什么都是糊弄的。面对如此人马军械,王德用眼珠子都红了,开什么玩笑,凭着他们,如何跟辽国拼啊?这些年实在是太混账了!承平日久,文贵武贱,武夫想要升官,就要巴结文臣,拼命送礼送好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各处贪墨。吃空饷,喝兵血,军械武器,什么都能打折扣,只要有钱,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大家伙都在赌,赌自己任内不出问题,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把麻烦留给后继者。说句不客气的,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颗炸弹,只盼着能顺利传给别人,不要在自己手里炸了就好。根本没人想过去解决问题,也没有勇气解决。面对这样糟糕的局面,坦白讲,谁都有责任。皇帝不作为,文官揽权,武夫贪墨,士兵懈怠……从上到下,全都烂了!王德用无比悲愤,“弟兄们,不能这么下去了,再醉生梦死,辽国的人马就要杀来了!你们所有人,还有家眷,亲属,朋友,谁都跑不了!”王德用苦口婆心,教训了一顿,他立刻下令,所有人马立刻整编,把不能出战的老弱病残统统裁掉。幸好赵祯给了钱,王德用也能大方起来,把这些人能遣散就遣散,不能遣散就编入民夫之中,等到日后安排到大名府做物流工。这样一番整顿,天雄军五万人,只剩下一万五千人,战马也不过3000匹。王德用看着可怜巴巴的部下,老脸通红,指着这点人马,什么也干不成。无奈何,老将军只能去找王宁安。从大名府到沧州,王德用一刻不停,跑了两天多,老爷子年近古稀,就算身体再硬朗,也是承受不住。到了沧州的时候,嘴角干裂,嘴唇上都是水泡,显得格外憔悴。“二郎,老夫来求帮来了!”王宁安对这位忠勇的老将军还是非常尊重的,将王德用请到了府中,让人准备了参汤,王德用喝了半碗,总算是喘上了气。老将军脸上发烧,将天雄军的情况说了一遍,王宁安听在耳朵里,心里不停乱跳,他知道大宋的人马烂,却没有想到,竟然烂到了如此地步!“天雄军尚且如此,其余保定军,信安军,乾宁军、安肃军,广信军,静安军,情况只怕更糟。”王德用点头,“二郎,老夫给你交个底儿,我估计整个河北能拿出来的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五万,很有可能只有四万多人。如果辽兵真的大举南下,我们未必挡得住。老夫只能找你想办法,如果不成,就只能请陛下发兵了。”“很难!”王宁安很干脆摆手,“老将军,京城的禁军如何,我心里有数,虽然狄帅用心整顿,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着他们不现实。”“那二郎一定是有办法了?”王宁安道:“老将军,沧州紧挨着辽国,又工商繁荣,聚集了那么多的财富,没有足够的武力是行不通的,这些年沧州,平县,都组建了不少弓箭社,河间府也招募勇士,充当效用,可以说小有成绩。如果老将军同意的话,可以把这些人充入军中……但是他们必须参照禁军的待遇,而且不能刺字,还要签署约书,最多从军五年,除非自愿,到时可以解甲归田。”王德用寿眉紧皱,他在河北多年,当然知道王宁安都干了什么,只是王家有多厚儿的家底儿,老将军并不清楚。“二郎,你看能补充多少人?”“两三万总是有的,不过要留一半在沧州,毕竟也要严防辽国从沧州南下。”王宁安干脆回答道。王德用眼前一亮,这么说能拉走一万多人了,加上现有的兵力,未必不能一战!“二郎,能让老夫看看吗?”“老将军先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去吧。”王宁安见老爷子疲惫不堪,故此建议道,哪知道王德用一摆手,“不用,现在就去,见不到人马,老夫这心一刻也放不下来!”王宁安也不好拒绝,带着王德用到了最近的一处校场,见王宁安来了,李无羁急匆匆跑过来。“见过大人,我们正在征召人马,附近十几个弓箭社的汉子都来参加考评了。”王宁安点头,陪着王德用走了过来,站在营门口,惊天动地的鼓声震得耳朵生疼,这时候一个中等身材,赤着上身的汉子抓起了一张弓,眯缝着眼睛,在八十步左右,连射了三支箭,全都命中靶子,更有一箭,正中靶心。王德用眼前一亮,“不错!放在天雄军,也是响当当的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