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和耶律重元进行了“愉快”的商讨,最终达成了广泛而深远的协议……耶律重元接受大宋册封,称归化王,对大辽称皇帝,年号天命;重元每年要进京朝贡,时限为半年;重元拥有3000亲卫,保证安全;大宋每年给重元5万贯钱,5000石米;准许重元在大宋境内经商,但是必须向大宋礼部报备,并且接受审查;重元每年要向皇家银行提出一份开支报告,并且接受皇家银行清算,确保没有资产流失问题……林林总总,各种条件,差不多几十项。赵祯拿到之后,只剩下四个字形容,龙颜大悦,龙颜大悦啊!“王卿果然是干吏,不负朕望,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富弼、曾公亮、唐介这几位面面相觑,可以说是瞠目结舌!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宁安这家伙也真下得去手!不管怎么说,没有耶律重元叛乱,大宋就那不会幽州,而且打仗的时候,重元也算出力不少,牺牲很大,又十分乖觉,还顶着皇帝的名头。富弼他们觉得,无论如何,也要给重元一点脸面。可是到了王宁安这里,那是完全不要脸了。人马只给3000,而且还规定这3000人马要接受大宋的训练,饷银也是从大宋的户部支取。这就等于宣布,这3000人马是大宋放在重元身边,看着他的恶犬。兵权被剥夺了不说,财权也没有了。一年5万贯钱,5千石粮。够维持一个皇宫的开销吗?显然不行,最多也就是一个王府的规模!而且各种经营开支,还要接受大宋的掌控。不用说全都落实下去,哪怕只落实一半,重元就彻底没了翻身的本钱,完全成了大宋的傀儡和奴隶!对于奉行君子之道的诸位相公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至少他们对外人不会这么严苛,相反,还要显示上国气度,大国胸襟。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盛唐不就是如此,明明征服了那么多地方,结果对待蛮夷太过客气,保留他们的风俗习惯,准许内迁,把长城一线都让了出去,蛮夷占据丰美的草场,拥有富饶的土地。他们没有感念大唐盛德,反而发起了安史之乱……大宋没能拿回燕云,又失去了河套,归根到底,一是自己不争气,二也要怪大唐政策的错误,遗祸后代。王宁安没有丝毫道德负担,也不想做什么君子。他觉得没杀了耶律重元,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还想谈别的,做梦去吧!富弼深深吸口气,他觉得自己和王宁安相比,唯一不如的地方就是心黑手很!“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举不妥。”“哦?富相公有何高见?”“启奏陛下,如此苛待重元,他手下有那么多的部族人马,一旦这些人觉得受到了亏待,一定会起兵作乱,到时候幽州大地,战火不息,兵连祸结,只会贻害无穷。老臣以为一定采取羁縻措施,设置州府,安抚人心,化解怨恨,方能收拾人心,安定地方。这也是朝廷一贯的措施,我大宋百年承平,仰赖于此,老臣以为不应该破坏。”唐介也站了出来,“臣附议!”曾公亮愣了一下,也跟着说道:“臣也附议!”赵祯很不满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三位相公说的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不妨就辩论一番。他立刻下旨,把欧阳修,王宁安,赵宗景几个叫了过来。三对三,王宁安耐心听完了富弼的高谈阔论,频频点头。“富相公真是常以宏论惊人,听起来是发人深省,只是南辕北辙,跑得越快,错得越离谱!实在是不值一驳!”富弼哼了一声,“王相公,想必你有更高明的见识了?”“不敢!”王宁安冲着赵祯施礼道:“启奏陛下,所谓羁縻,那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或者穷山恶水,或是其他各族生活千百年,土俗不可轻易改变,故此采用羁縻之策,不知道臣说的对不对?”赵祯点头,“的确如此。”“那好,臣想请教富相公,还有几位相公,幽州偏远吗?幽州自古以来是别的族群的土地吗?要是基础都不存在,又何来优待重元,何来羁縻之策?”赵宗景这时候跳了出来,大声说道:“王大人说的有理!幽州自上古以来,就是我汉家故土,春秋战国时期,燕国就据守幽州之地,秦汉,隋唐,历代以来,幽州都在长城之内,都是汉家的土地,哪怕到了如今,被辽国窃据百年,幽州的汉家百姓还有四百多万人,契丹人不过几十万而已!我们恢复的是汉家故土,拿回来的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设置羁縻州?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交给被人一半?强盗抢走了我们的东西,只因为抢走了一百多年,就可以苟且,退缩,忍让吗?”欧阳修同样重炮轰击,“眼下当务之急,是恢复大宋在幽州的统治,是扫清契丹的贻害,纠正过去的错误,而不是抱残守缺,步步退让!你们的作为,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吗?”连续三门大炮,打得富弼也生出了火气。他咬着牙道:“你们还敢提死去的将士?老夫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朝廷节省开支,拿出足够的钱粮,抚恤有功将士吗?要不然呢,哪里还有钱?你们高谈阔论,满肚子道理,可是朝廷没钱,要怎么办?听说过锅里煮米,没听说锅里煮道理!这就是你们的知行合一吗?”嚯,居然拿王宁安的主张来攻击王宁安,富相公真是道行不浅啊!王宁安呵呵一笑,“富相公,真要谢谢你,还记得知行合一这四个字!既然如此,那就该把清理幽州,奖励有功将士,这两件事合二为一,我们打下了幽州这么大的地盘,还能赔钱不成?”曾公亮急忙说道:“王大人,莫非你要搜刮地皮,从燕云出钱吗?老夫绝对不同意你这么干!如此一来,你只会逼反所有的幽州百姓!”“曾相公,你错了,幽州百姓都是汉家的儿郎,纵使分隔百年,情分血缘那是斩不断的,又怎么会对他们下手?”“那你准备如何?”唐介闷声问道。“很简单,契丹贵胄,盘踞燕云之地,遍地都是他们的牧场,作坊,矿山,田地……这些都是汉家百姓的,理应该全数剥夺,还给幽州百姓,多余的部分,用来奖励有功将士,这才是正办!”“不行!”富弼突然声色俱厉,显得无比震怒。“王大人,你这么做,只会激怒幽州的豪强,他们势必奋起反扑,到时候处处烽火,该如何收场?”王宁安放声大笑,“有什么好怕的,辽国贵胄,又有多少?连耶律洪基都被陛下打败了,剩余的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不值一提。失去了他们的心,却可以收拢幽州400多万汉家百姓的心,孰重孰轻,难到富相公算不明白吗?”“千夫诺诺,不如一士谔谔。治国不能靠着那些草民百姓,须知道民心如水,最是善变!更何况把土地牧场交给他们,只会助长刁钻之风,到时候更加难以治理,你这是祸国殃民!”富弼毫不相让。……吵到了这里,情况才豁然开朗。王宁安和诸位相公的争论也就明晰了。王宁安希望剥夺所有辽国贵胄的土地,拿他们的财产去收买人心,奖励有功将士,如此一来,则幽州稳如泰山。可富弼等人呢,他们根本不信任普通的百姓,也不想讨好这些人。只要能摆平那些上层的贵胄,还有汉人地主,让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支持大宋,也就能确保安稳了。更何况身为士人的代表,大宋对待土地是不抑制兼并的。假如在幽州大肆折腾,把属于原主的土地拿走,分给百姓。其他的地方,要是有人也争相效仿,闹出来纷乱,该如何收拾?大宋经过百年兼并,海内没有闲田,幸亏工商繁荣,吸纳了多余的劳动力,不然早就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了。富弼等人实在是不想点燃这个烽火,整个文官集团都是这个态度。王宁安神色凝重,终于,他和整个文官集团的矛盾都展现出来。几千年来,所谓的士大夫,总是把家放在国的前面,把士人的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上面,只要不动他们的奶酪,哪怕异族统治,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不乏慷慨赴死,一心为国的志士,但是自私自利的士人还是太多了,可以说,九成九,都是这样的货儿!真是让人失望透顶!王宁安已经懒得多说了,现在只有看赵祯的决断了,咱们的皇帝陛下能不能拿出足够的魄力?赵祯眯缝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过了许久,突然赵祯呵呵一笑。“王卿,富爱卿,刚刚你们都提到了知行合一。你们的方略朕也一时难以评断,究竟谁是谁非……那不如这样,朕将滦州和蓟州交给王卿,檀州和顺州交给富爱卿,你们各自施展手段,以三个月为限,看看,谁能把地方平定下来,到时候朕亲自去查看,有功赏,有过罚……朕不想在听争论,朕要看实际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