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外面传言,铁路亏了上千万贯,真的有那么多?”赵曙瞪大了眼睛,傻傻问道。“没有那么多,但每年600万贯的利息还是有的!”王宁安答道。韩宗武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在五年之后,就要归还本金,那时候每年上千万贯不止了!”赵曙真的傻眼了!这段时间,各种消息,都说铁路的好话,赵曙也觉得这玩意是个好东西,速度快,运量大,带动能力强,比起运河有效多了。在赵曙看来,富国强兵最好的办法就是修路了,可现在猛然一听,居然落下了好大的亏空,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师父,你可要给朕解惑啊,修路到底有没有好处?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陛下,修路的好处当然是增加的,也能增加社会的财富,我大宋要富国强兵,也的确要走这条路!”王宁安很笃定说道。“那?那为什么铁路会落下亏空?”司马光站了出来,“陛下,此事让臣来解释吧……铁路修好之后,赚取的不过是货运和客运的费用,每年有多少收入,摆在那里。但是商人百姓,通过铁路运输货物,往来南北,互通有无,他们的交易税是归地方财政的,还有一部分,是归户部,但是这些钱,不能直接计入铁路的收入,老百姓增收也不上缴铁路,故此铁路在账目上,是亏空的。”“哦!”赵曙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养了个败家子……铁路还是有巨大带动效果,而且是十倍百倍,可是这些效果没法直接体现在铁路的账目上!“那,直接计入铁路不就行了?”“不行!”王宁安断然摇头,“陛下,现在地方的财政亏空也很大,陛下还记得当年周峰的案子吧!那就是地方财政不足引起的问题,现在要普及教育,发展工业,各地要征收土地,要设立学校,要修桥铺路……都指着增加的税收!如果把这些钱都拿走了,地方上就没有了修路的热情,铁路项目也就推不下去了。”赵曙还真是迷糊了,那到底该怎么办啊?“师父,你有好办法没有?”王宁安两手一摊,“臣正准备和几位一起商讨,陛下就让我们过来了。”赵曙立刻道:“那好,就在这里,开诚布公,好好谈谈,朕也想听听,应该怎么解决!”司马光等人一起点头,首先说话的就是韩宗武,他抛出了户部的方案,“陛下,目前修路是户部挑头,由工部和地方衙门配合,如果铁路建成之后,交给户部经营,以户部的税收填补亏空,或许能行!”他刚说完,韩维就摇头了,“那是你们户部觉得行,其他几个部谁能同意?”别以为是叔侄,就不怼你了!韩维负责全面的财政,涉及到各个部门的平衡,自然不能光照顾户部的想法。如果铁路交给了户部,建铁路,经营铁路,买票,税收,全都他们内部管理,然后再用其他的税,填补铁路亏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有多少的弊端,绝对行不通的。韩宗武也没敢争,就算真的给了户部,其他各部肯定能把他撕了。王宁安道:“陛下,铁路的运营管理,臣以为还是要单独提出来,吕岩还算干吏,推行均田,修建铁路,他都出了不少力气,让他负责铁路的经营吧!”“好,朕觉得可以。”虽然把铁路单独提了出来,但是亏空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户部这边每年能挤出3000万贯。”韩宗武道:“只是这3000万贯,还要拿来建新的铁路,缺口尚且不够,实在是拿不出太多填补亏空!”大家讨论了好半天,司马光突然开口了。“陛下,臣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讲!”“讲!”赵曙道:“开诚布公,不要担心!”司马光深吸口气,又看了看师父,才缓缓道:“臣以为铁路的亏空,其实是个暂时的难题。”“怎么讲?”“陛下,铁路带来的收益无与伦比,只是这个收益是长期的……需要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完全回收,接下来才会有赚头儿。可是我们的铁路债券,都是五年,八年,最多十年!还款周期短,利息压力大,才会出现亏空。”赵曙不解,“司马相公,那为何不能延长周期,发行20年或者30年的债券。”王宁安笑着摇头,“陛下,此事行不通的,民间借贷的周期很短,甚至以十天,一个月来计算,超过一年,就算很长了。朝廷比起民间,信誉更好,才能发行5年以上的债券,但是如果超过十年,商人也不愿意那么多钱被占用着,中间的风险太大,即便发了,也卖不出去。”“哦!”赵曙点了点头,“司马相公,你是不是有办法能解决难题?”司马光迟疑了一下,“陛下,方才王爷解释过了,商人不愿意接受长期的债券,是因为风险太大,如果能把风险降低,他们或许就会同意了。”“如何降低?”“将铁路股份化,准许民间参股认购,或者干脆把债券变成股份!让债券持有者,变成铁路所有者,能够享受分红,这样他们就会答应了!”司马光声音越来越大,显得自信十足,“诚如是,充分调动民间的力量,朝廷想修更多的铁路,也就不成问题了!”赵曙被说得很激动,甚至要迫不及待答应,可一想到师父还在这里,就习惯性征求王宁安的意见。“师父,你看如何?”王宁安深深吸口气,“君实的想法不错,只是兹事体大,臣因为先明发六部,让所有在京的要员一同商议一下,如果可行,照办不迟。”“那好,就这么办!”……御前会议开完之后,司马光等人都先退出去了,唯独王宁安留下来,和赵曙谈了一会儿……而后王宁安直接回了府邸,并没有去政事堂,而司马光在政事堂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等来王宁安!“老师对司马君实不满了!”章惇挥舞着拳头,怒斥道:“这个司马光,他也太贪了,铁路刚刚建好,他就想跳下来摘桃子!也不想想,当年东南的那帮人,不过是想和朝廷分润,入股铁路,争取自己的好处……师父愣是没有答应,和他们斗得天翻地覆,不惜把东南的士绅都给灭了。司马光倒好,把老师费力气争取来的利益,就要白白送出去,他想干什么?”吕惠卿咧嘴笑了笑,“子厚兄看得明白,司马君实是走了一步臭棋,我看这样,你去和师父说说,绝对不能答应!”章惇哼了一声,“吉甫兄,你聪明,可也别把俺当成傻子,师父连司马君实都不愿意见,摆明了是想看看我们这些人,谁和他一条心……而且是不是真心,不要看嘴上说什么,要看行动!”吕惠卿眉头一皱,声音提高了八度,“子厚兄的意思是?”“你是都给事中,出了这种事情,干嘛不弹劾纠正?”“我!”吕惠卿差点噎住了,这才哪到哪啊,就去弹劾!司马光只是提了一个建议而已,再说了,作为大家伙的师兄,多年的情谊,这么急着撕破脸皮,你章敦也太不厚道了!“你也是兵部尚书,你怎么不上书?”“我当然不能上书!”章敦摇头道:“司马君实是主管军务的宰相,我是兵部尚书,这种事情,你上书不公也是公,我上书无私也有弊。所以……吉甫兄,我反正有自知之明,我斗不过司马君实,大不了装孙子,倒是你老兄,执掌监察大权,一点作为没有,真是让我们嘉佑的同年齿冷啊!”吕惠卿不停翻白眼,这个章子厚根本就没安好心,他分明要逼着自己和司马光拼,他来一个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最关键这家伙还把一切都摆在台面上,你丫的太不要脸了!章惇老神在在,他这次下江南,学到的最大本事,就是文彦博身上的不要脸!他已经决定了,处处要以文宽夫为榜样,没有老狐狸视脸皮为无物的修为,还真别想在险恶江湖混下去,身边的这帮王八羔子,都是要吃人的!可不!还没等他们俩动作,工部尚书曾布就上书了,他言辞驳斥司马光的设想。曾布在奏疏里面提出,修铁路不只是钱财投入,更是上下一心的结果……比如沿途百姓,主动配合征地,朝廷节省了很多开支……还有参与建设的工程师,无偿贡献才智,克服重重难关,其中就有好几位在修路的过程中,受伤丧命,更别说那么多的奴隶,都是朝廷打仗抓来的。这些付出要怎么算?如果按照司马光所说,允许商人参股,给予他们分红……可别忘了,老百姓和工程师是给朝廷出力的,他们是为了大宋的江山,不是为了某些商人的钱袋子,如果朝廷这么干了,那就是挥霍百姓的忠诚,道义上根本说不通!曾布的看法是很有代表的,紧随其后,吏部尚书范纯仁,刑部尚书贾章,御史中丞陈希亮,侍御史范纯礼,还包括欧阳发,吕陶,陈慥全都上书……一时间,王宁安门下的内战就要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