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看到底有没有人,拿着假币去购买牛羊,逼反了契丹各部?”赵曙低声问道,充满了胆怯心虚,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理亏。王宁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道:“陛下,去购买契丹物资,这事情陛下事先知道吗?”“这个……”赵曙吸了口气,脸上微微变色,只能说道:“弟子知道。”“那陛下能不能告诉臣,是谁给的主意?”赵曙更加犹豫,才缓缓道:“师父,这事不是弟子有意隐瞒,而是,而是……”赵曙脸有点红了。前面提到了,因为他的鲁莽,死了不少侍卫,后来决战,也死了一些近卫。虽然死去的将士都能得到朝廷抚恤,但毕竟还需要时间,而且大多数士兵是相同的标准,不会因为是皇家侍卫,就能多拿一些。赵曙就想着要给手下人额外一些抚恤,他拿出了一些钱,交代下去,购买一些牛马,分给阵亡和受伤的侍卫家里。“这事情是王学士给朕的建议……他说朝廷以后要往云州,契丹等地移民,不如趁着价钱便宜,就购买一些土地和牛羊,拿去抚恤将士家属,等日后价格上涨,他们还要赚一笔,朕,朕就同意了!”是王雱!王宁安吸了口气,终于还是露出来了!赵曙迟愣一下,立刻解释道:“师父,王学士不会牵涉进去的,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在赵曙的心目中,大舅哥还是个优雅有度的学士,断然不会不顾大局的。可是王宁安却不这么看,王雱也算是有才,只是这个人年少成名,急功近利,学了一身权谋算计,丝毫没有苍生大局,和他爹的气度格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历史上拗相公的变法惹来那么大的争议,也和王雱脱不了关系,一言以蔽之,这是个坑爹的货!当然了,王宁安自己也百般呵护苏轼兄弟,人家王雱也是徒弟的大舅哥,总不能逼着徒弟大义灭亲吧?“陛下,臣也相信王学士是清白的,只是唯恐他的一片好心,被下面人利用了,他们大肆敛财不说,更是丧心病狂,用假币购物,以致闹出了乱子,不可收拾!”赵曙也知道事情严重,急忙道:“师父的见解很有道理,弟子该怎么办才好?”是啊,这事情如果皇帝也卷入了,查下去把赵曙抖出来,那岂不是天下的笑话,王宁安想了想,只能说:“陛下,臣已经下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御史台,各自派出一位钦差,不如把王雱也派去,一共五位钦差,让他们相机处理!”“让王学士去?”赵曙有些不解,又有些舍不得,王雱身体不算好,让他去查案子,万一出了闪失,不好交代,可不让王雱去,万一出了事情,牵连王雱,同样不好处理……“师父,此事还是容弟子想一想。”王宁安笑道:“当然全凭陛下决断,只是臣以为陛下身为天子,上行下效,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可靠的人,否则一个不好,就会有损圣誉,让小人钻了空子。”赵曙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记下。等到王宁安走了,只剩下一个人,赵曙反复想着老师的话,越来越觉得王宁安话里有话了,师父似乎在暗示什么啊?……当初是王雱闲聊的时候,给自己出的一个主意,拿钱去云州投资,赚取暴利,赵曙也没想太多,就答应了。毕竟云州是他打下来的,王雱又是他信得过的亲戚,自家人总不会坑自家人吧?正因为这份信任,所以赵曙就盲目了。可现在回过头去看,怎么有点不对劲儿?跑到契丹抢购物资,兑换货币,大捞其利,绝不止几个人,而且数额还非常巨大……正因为如此,先是有两个部落闹事,被章楶给平定了,接着又冒出了大金国,还有契丹的势力死灰复燃,归根到底,都是大宋这边压榨太过了……算起来,朕也是元凶之一啊!赵曙突然打了一道闪电,脑袋都炸开了!哎呀!自己把王雱当成好人,以为是下面人办事不利,可下面人又有多大的胆子?竟然如此作为?而且事情捅出来,王雱真要是清白,为什么不来解释?一连串的疑问,让赵曙不得不重新审视。前面说过,赵曙其实不笨,只是反射弧长了一点。他开始重新整理思路……王雱当然没有必要为了一点钱,把自己拖进去,但是如果他另有目的呢?契丹复叛,章楶身为主事官员,难辞其咎,而师父举荐了章楶,他也有过错。再有,把自己牵连进去,案子就没法查清楚了……到最后,皇帝不会有错,错只会落在师父和章楶的身上……此时又是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对了,还有王安石的票数……赵曙把一切串联起来,瞬间,后背都冒汗了!他想到了一种最可怕,最不想见到的可能!莫非大舅哥为了帮着岳父抢夺位置,才设下了一连串的局?赵曙不愿意相信,可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也唯有如此,才能说得通,为什么王雱要拉着自己去投资!“该死!”赵曙有一种浓浓的被愚弄的感觉,他简直气疯了!王雱啊王雱,咱们是亲戚不假,朕也把你当成心腹,可是你倒好居然不惜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拿着军国大事,争权夺利,你眼中还有没有天下?还有没有朕?诚如是,那就是欺天了!一念及此,赵曙就明白了王宁安的用意。让王雱去查,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把事情平了,火不会烧到他,如果让别人插手,最后掀出来,就算想保他也保不住了!“师父还是厚道啊!”赵曙更加生气,不管怎么样,他绝不会允许别人扯他的后腿,原来赵曙还挺盼着岳父辅政的,但是现在一想,又担忧起来,师父一家上下,都很能干,也十分聪明,不会胡来惹乱子,而师父也约束得住。可岳父就差了不少,尤其是王雱,他真要连一点敬畏都没有,敢把君父算计进去,别看你是我的大舅哥,这笔账也要算清楚!……宫中如此,王安石的府邸却早都乱成一团,有医生将王安石抢救过来,拗相公清醒之后,仰望着天棚,许久无语。他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最后定格在儿子的脸上,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王雱了!“你,你说动陛下,去云州采购,是什么打算?”王安石的声音不高,可冰冷无比,王雱的心一直往下坠。“爹,孩儿没有别的打算,只是陛下要抚恤几个侍卫,手里缺钱,孩儿就帮陛下想了一个主意!”“当真?”王安石冷笑道:“不会是你把陛下推到前面当挡箭牌,然后背地里大肆低价采购物资,甚至用上了假币,天怒人怨,闹得契丹大乱?你们是不是还琢磨着,要把这一个罪名,栽给陛下,是不是?”“啊!”王雱脸色狂变,他连忙摆手,“没有,绝无此事,父亲,孩儿就算要找死,也不能这么干,假币绝不是孩儿弄的,绝对不是!”“那其他的事情呢?”王安石忽地坐起,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弄君!你有几个脑袋?陛下疼爱青儿,高看我们家一眼,可你就这么不开眼,给陛下脸上抹黑,这要是掀出来,就算老天爷都保不了你了!”王雱嘴上不承认,可心里也在疯狂盘算着。他发觉自己可能落入了圈套之中……无论是暗算苏轼,还是这一次的事件,都是蔡确给自己的建议,当然,他也是觉得蔡确的主意不错,才答应了。可,可蔡确没说要用假币啊!他只是说调一笔钱过去,他还说文彦博也在那么干,司马光也是那样,他们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等弄出事情,让王宁安背锅……又是文宽夫……呀!王雱浑身都凉了,甚至血液都要凝固不再流动!文彦博,又是文彦博!有没有可能,蔡确明面上吃自己的饭,暗中却是给文宽夫办事,他处心积虑,把自己拉进这个坑里……想到这里,王雱再也撑不下去了。“爹,孩儿的确有打算,可孩儿还没有发动,就出了事情……孩儿敢对天发誓,这里面一定不单纯,如果孩儿猜的不错,从头到尾,就是文宽夫设的局,他要把咱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王雱突然激动道:“没错,一定是这样的,父亲,我们赶快去拜见燕王,对,去见燕王,就像上次一样,把事情说清楚,燕王会和我们联手的,把文宽夫干掉,就天下太平了,真的,都是那个老货!”啪!王雱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嘴巴子!顿时脸蛋肿起来了。“蠢材啊,你可真是糊涂啊?事到如今,谁还会相信你?别说燕王,就算陛下,那里也早就起了疑,你啊,是存心找死啊!”王雱也傻了,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相爷,大少爷,有圣旨!”听到这话,王雱的心被掏空了,是要抓自己,还是下天牢?“……学士王雱,勤勉政务,处事谨慎,特加为钦差,前往云州,调查案件……钦此!”听完圣旨,王雱又活了过来,陛下还让自己做钦差,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