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鞑子快来了,大伙儿快逃进城里去吧!”
“乡亲们,鞑子要来了,把老人孩子带上,背上粮食,赶上牲口,快逃进城里去!”
“老乡,别舍不得房子了,你守着也没用,鞑子来了不光抢粮抢牲口,还杀人放火糟蹋大姑娘小媳妇,你守着也没用,赶快回潭州城里去,只有在那里才能活命。”
“乡亲们,鞑子要来了,快回潭州城里去啊!”
类似的叫喊声在潭州附近的十里八乡此起彼伏,在潭州宋军耐心的劝说下,无数的潭州百姓赶上耕牛,驮上粮食,扶老携幼的赶往潭州城中避难,在通往潭州城的官道上形成了一道道漫长的人流。在潭州城里,早已用木板帐篷给这些百姓搭建起了临时的容身之地,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木柴、石块、青竹与各种各样的军需物资,在潭州城各级官衙府库中堆积如山,而主持这一切的,正是那个被贾似道威胁丢失潭州便斩全家的知潭州府李芾。
“通知全城百姓,告诉他们,就说我们军队里羽箭不足,请他们把家中的羽扇交到军队里,给工匠们制造箭矢。再发动百姓们帮助运输军需,多挖水井,防止鞑子断绝水源。”李芾在城墙上不断颁发命令,潭州佐吏则不停记录,“还有城墙,要仔细检查,发现损坏就及时补修加固。官库里的存粮,每日一报存粮情况,各种军需都要登记造册,由专人负责监督,严防浪费。还有盐巴……沈忠,从益阳调拨来的二十车盐巴什么时候能到?”
“回大人,最快明天中午能到。”李芾的副手沈忠答道。李芾皱起眉头,厉声道:“派人去通知运盐队,让他们加快速度,务必在明天清晨之前把盐巴运到城中。”沈忠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时,李芾已经先行喝道:“不要与本官将客观条件,也不要说冰雪路滑,现在潭州最缺的就是盐,他们就是用人背,用肩抗,也要把盐送到城里!”
“遵命。”沈忠垂首答应。李芾这才放心,嘀咕道:“真够倒霉的,城里本来就够缺盐的,好不容易等蒙古鞑子从台州撤军,重新恢复通往四川的井盐水路,偏偏运盐船又在洞庭湖沉了。”
这时候,城下飞奔来一名宋兵,双手抱拳道:“禀大人,大宋贾丞相信使到,带来了贾丞相的急信。”说话间,一名满身雪泥的贾似道信使已经上城,手拿一封贾似道军令喝道:“大宋右丞相急令,命知潭州府李芾务必坚守潭州一月,为大宋军队主力击退蒙古主力争取时间!若李芾成功坚守一月,官升三级!若李芾只坚持二十九天,即斩全家!”
“李大人,贾丞相的命令,你听到了吗?”贾似道的信使厉声喝道:“今天是闰十一月十三,腊月十三之前,如果你丢了潭州,贾丞相军法不容!”因为李芾只是冷笑,迟迟不做回答,那贾似道的信使有些发怒,又喝问道:“李大人,贾丞相的命令,你听到没有?”
“不用贾丞相动手,我已有安排了。”李芾冷笑着偏偏脑袋,向旁边的沈忠努嘴。沈忠会意,上前一步说道:“请回禀贾丞相,李大人已经下达命令,如果潭州城破,我等宋军将士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大人,然后再杀李大人全家,助李大人以身殉国。”
“有这样的命令?”那贾似道信使大吃一惊,又见沈忠等宋军将领神色庄重,那信使这才相信,感动道:“李大人,既然如此就拜托你了,潭州是通往鄂州战场的最后一个险要关隘,如果这裏失守,我们大宋主力就要被两面夹击,前些天弟兄们浴血奋战打下的大好局面,也要付诸东流了。七天之后,向士璧将军的澧州援军就可以赶到潭州,协助你们守城,所以前七天是最辛苦的时候,望你们多多小心保重。”
“潭州在,我在!潭州亡,我亡!”李芾说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旁边沈忠、杨霆、尹谷、杨疆和刘孝忠等宋军中低级将领异口同声的重复,“潭州在,我在!潭州亡,我亡!”
……
大约两个多时辰后,正率领五万大军从储洲赶往潭州的蒙古大元帅兀良哈台也收到了忽必烈的军令,命令很简单——七天之内,务必攻破宋军主力的南面屏障潭州,十天之内,一定要赶到青石矶与蒙古军主力会师。见此命令,兀良哈台不由大笑道:“四王爷也太小瞧兀良哈台了,攻破小小一个潭州城,他竟然给我七天的时间。既然他小瞧我,我就要给他一个惊喜,三天内就把潭州拿下给他看看。”
“元帅所言极是。”兀良哈台的儿子阿术(注1)与大将彻彻都等人一起大笑,附和兀良哈台的观点。兀良哈台的汉人参谋王鹗却微笑道:“元帅,小人冒昧一句,潭州城池坚固,又有隍水河护城,还是不可轻敌的好。”
“王先生所言极是,前方战事吃紧,老夫是得小心些。”兀良哈台是沙场老将,虽然性格豪爽却也能听进正确意见,先把投降己军的储洲守将郑国顷叫到面前问道:“潭州的情况具体如何?有多少兵力?守将能力如何?快快说来。”
“回大元帅。”郑国顷满脸卑微地说道:“潭州本有守军一万,但前段时间为了给贾似道的大军供应粮草,被抽调走了六、七千人马,现在的潭州城里,已经只剩下三千多兵力。守将名叫李芾,今年三十四岁,是靠祖上遗荫入仕,这些年一直在做地方文官,上半年才被调到潭州任职,没打过仗,估计能力也很一般。”
“黄毛小子,又是文官出身,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了。”兀良哈台想起北上路上那些宋国文官武将望风而逃的模样,不由一阵冷笑,又问道:“那援军呢?潭州附近可有援军支援?”
“因为忽必烈王爷攻打鄂州,蒙哥汗攻打台州,位于两者之间的荆襄地区能抽调的兵力基本都调光了。”郑国顷赔笑道:“潭州附近如果硬要抽调援军的话,也就是洞庭湖西面的澧州向士壁部队,不过向士壁手里的兵力也不多,也就七八千人模样,而且要从澧州赶到潭州,以步兵的脚程计算,起码要走六七天时间。”
“很好,贾似道的主力为了保持对四王爷的压力,也不敢轻易分兵救援潭州,一切都对老夫有利。”兀良哈台大笑道:“传令下去,前军加快速度先行,到潭州城外多多捕捉宋人百姓,以供攻城之用。其他部队,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潭州城下。”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兀良哈台的命令一声声传达下去,由蒙古骑兵、云南少数民族士兵和汉人降兵组成的大军速度陡然加快,踏着皑皑白雪飞快北上。又行了十数里路,迎面一阵朔风吹来,气温陡降,散雪纷纷飘下,先是飘飘洒洒,如珠粉细盐,越下越大,好比那鹅毛狂翔,将原野山丘搅得混沌一片,几乎分不出那是山,那是林,那是路,入眼只是白茫茫飘洒洒一片。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行军,来自漠北苦寒之地的蒙古骑兵倒是习以为常,几疑回到家乡;来自酷热闷湿的西南少数民族士兵却难以忍受,被冻得全身瑟瑟发抖,就连投降蒙古的汉人士兵也叫苦连天,“这是什么鬼天气?我长这么大了,京湖路(注2)还从没这么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