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每分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不知道要出生多少婴儿,更不知道每分钟要消耗多少氧气、要吃掉多少粮食,要……(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还是不灌水了)。总之一句话吧,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各种各样绝对不同的事情发生,就好像从武阳关到九谡山这段并不算很长的距离上,发生的各种事情就截然不同,有谎言,有真诚,有高尚,有卑劣,有狗急跳墙,有垂死挣扎,有慷慨激昂为国捐躯,有抛头颅洒热血为国为民浴血奋战,也有自私自利抛弃同伴逃命,有为了自己荣华富贵而视士兵生命如草芥,更有……
“你们几个,把武器拿上。”贾似道指指面前的十来把钢刀,向临时行军帐中那些与赵禥夫妇同来前线的高官权贵子弟说道。那些主要由董宋臣家族、阎贵妃家族和贾似道党羽亲眷子弟组成的南宋衙内党个个面如土色,董平高更是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贾丞相,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不用上战场,只要躲在后面就行,你怎么又要我们拿起武器上战场——外面的喊杀声那么大,我们出去会有生命危险哎。”
“一群傻蛋,听不出外面的喊杀声是我军占优?告诉你们吧,我们大宋军队在正面战场上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至少在正面战场基本赢定了。”贾老贼笑骂再解释几句,又挥手道:“别怕,就算我军完全控制战场,本相也不会腾出宝贵兵力去保护你们——前面送来了十几个重伤垂死的蒙古鞑子,本相也不想浪费药材,你们拿刀子去把他们的脑袋砍了,然后拿着他们的脑袋去找军中主簿报功,就说是你们在战场上砍的就行了。”
“谢贾丞相,谢谢,谢谢,你老真是提携我们的大恩相啊。”董平高等衙内党一个个笑得嘴都合不拢,一边忙不碟的向贾似道道谢,一边争先恐后的去抢刀子。董平高还又补充一句,“贾丞相,我们拿刀子在自己身上轻轻划几下,算是在战场上为皇上负伤,可以这么做吗?”
“当然可以,那样也最好,快去吧。”贾似道笑了笑,董平高等衙内党更是欢喜,欢天喜地的再三拜谢离去。他们刚走,一直侍候着贾似道旁边的李妴就万分不解又略带怒气地问道:“贾丞相,你这是什么意思?前方的战士流血流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抓来的鞑子俘虏,你就这么让给这些纨绔子弟?让他们拿俘虏的人头冒领军功?”
“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贾似道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将两条腿架在前面桌子上摇晃着懒洋洋地说道:“自古功高震主者,皇上猜疑,奸佞污蔑陷害,有几个能有好下场?我打赢了这一仗,基本上就已经和功高震主差不多了,如果再不把功劳分一些给朝廷上那些小人,堵住他们的嘴,回去以后他们还不把本相给吃了啊?用一点小功劳换他们在皇上旁边大说特说本相的好话,岂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你们当官的,真没几个好东西。”李妴出身西夏皇族,多少知道些官场上那些肮脏黑暗,很快便理解了贾似道的用意。嘀咕抱怨一句后,李妴又发现贾似道的目光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李妴不由疑惑道:“你看什么?眼睛怎么老是外帐瞟?”
“我在找一个人——以她的德行,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啊?她怎么还没来找本相呢?”贾似道注视帐外许久,始终不见全玖的踪影,就连全玖派出那些密探眼线都没一个出现,心中不免有些揣揣,心说仗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了,那个婆娘怎么还不出现?该不会又在背后搞什么阴谋了吧?李妴则懒得理会贾似道那套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只是继续问道:“既然我军已经控制住正面战场,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鞑子主力里骑兵众多,如果只是按寻常战法追击的话,你的步兵未必能追上鞑子,你还不快想想办法?”
“放心——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除了正面战场外,本相还密调了李庭芝的五万淮东军协助作战。”贾似道的三角眼中凶光涌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庭芝和文天祥应该已经关上了鞑子北逃的大门了!”
……
时间回到吕文德打响向蒙古反击第一枪的同时,也就是腊月二十四即将结束的亥时正,埋伏在武阳关外的文天祥经李庭芝允许,换上蒙古军衣后带着十名同样穿着蒙古军衣的北方籍宋兵,离开埋伏地点,前往五裡外的武阳关诈门。临行前,李庭芝不放心的向文天祥叮嘱道:“宋瑞,千万小心——恩师在信里不但交代我要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再三嘱咐要我保护你的安全。”
“多谢恩师抬爱关心。”文天祥心下感动,先向南面拱手遥拜,又向李庭芝抱拳拱手,“也谢祥甫兄关心,文天祥一定会保重自己。”说罢,文天祥领上十名随从转身就走,看着文天祥的背影,李庭芝素来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想不到恩师门下,又出了这么一个青年英杰,大宋有福矣。”
不说李庭芝率领三万淮东军在冰天雪地下潜伏,单说文天祥与十名随从一路催马直奔武阳关下。尽管时间已是深夜,但武阳关上仍然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之至,文天祥一行还没靠近关门,关上就有人大喝道:“什么人?站住!再靠近就放箭了!”
“别放箭,别放箭!”文天祥操着特意练习流利的北方口音大叫道:“我乃蒙古水军万户解诚将军派来的使者,带来紧急军情,求见武阳关守将乌兰将军。”
“解将军的使者?张弘范派来的使者刚刚进关,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使者?”关上传来的莫名其妙的声音,文天祥心中一紧,心知已有真正的蒙古使者先行抵达——而且更糟糕的是,文天祥本来是想冒充张弘范诈门,眼下张弘范已然先行派来使者,这计划显然已经不可能实施。这时候,关上又传来一个声音,“解将军派出使者,我怎么不知道?乌兰将军,下面的使者肯定是假的,赶快放箭射死他。”
“乌将军,张弘范将军根本没派使者,先前那个使者才是假的,你千万别上当!”文天祥急中生智,从怀中掏出一面蒙古军千户腰牌——这面腰牌本是忽必烈赏给张世杰的,张世杰深恨蒙古人歧视汉人很容易便被黄药师策反,这面令牌也就落到黄药师手里又被秘密送到贾似道处,然后又被贾老贼派出加急快马送给了光州的李庭芝,以便李庭芝诈开武阳关关门之用。文天祥高举令牌叫道:“乌木将军,我这有四王爷亲自赐予我的千户腰牌,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个假使者,以致铸成大错。”
“你,一个人过来。”关上站出一个身材魁梧的蒙古大汉,遥指着文天祥用生硬的汉语叫道。文天祥答应,又向身后的十名随从低声吩咐道:“听好,一会我过去后很可能被鞑子用吊篮吊上关,然后我见机行事取得乌兰的信任,想办法骗开关门,你们让跟在我们身后的斥候通知李大人,让他不用管我,关门一开就直接抢关,切勿错过机会。”
“大人,太危险了。”一个宋军假扮的随从低声说道:“如果你暴露的话,我们谁也救不了你。”
“没关系,我会说蒙古话,乌兰不可能不相信我。”文天祥低声回答一句,下马昂首挺胸大步走到武阳关关下。果然如文天祥所料,武阳关关上很快就放下一个大吊篮,将文天祥单独吊上武阳关。文天祥带来那十名随从则分出一人,乘黑摸回后面接应的斥候处,将发生的变故通知斥候,让斥候转告李庭芝,然后才返回原处提心吊胆的等待。
“站好,乱动一下就宰了你。”文天祥被吊上关墙后,立即被十来名蒙古军士兵团团包围,同时那身材魁梧的蒙古将军乌兰领着一帮蒙古将领过来,如李庭芝军掌握的情报一样,乌兰是个十分歧视汉人的蒙古将领,他手下的几个千户百户都是束辫环耳的正宗蒙古族,仅有一个穿着文官棉袄、长着三角眼的汉人,那汉人上下打量文天祥,疑惑道:“你是解诚将军麾下?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就是张弘范的使者?张弘范和我是堂兄弟,我怎么也没见过你?你又叫什么名字?”文天祥猜出那三角眼是张弘范先派来的使者,故意也装出既愤怒且疑惑的模样,打量着那三角眼反问道。这时,乌兰已经抢过文天祥手里那面腰牌查看,又叫人取来密号本对验密记——宋朝时军队之间已有原始密码本,多以事先约定的唐诗为基础,取诗中单字代表约定内容,以此辨别真伪。因为蒙古军在青石矶连战连败,大量战死被俘将领的身份腰牌落入宋军之手,忽必烈已将军中将领腰牌密记重新更换,并在北撤经过武阳关时给乌兰留下了新的密记本。所以乌兰在对验密记后立即断定文天祥手中腰牌是真,不由疑惑道:“奇怪,怎么你们的腰牌都是真的?互相之间又怎么不认识?”
“因为我们中间有一个是假使者,是宋人假冒的。”文天祥抢先指着张弘范派来那个三角眼说道:“请问乌兰将军,他来这裏是传达什么命令?你只要告诉我,我就能知道他为什么要来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