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收买人心,为了自身的霸业,为了抵抗来自亲兄弟的威胁,更为了君临天下的心愿,忽必烈咬着牙把多年来抢劫所得拿出,付出了一万五千万贯的巨款,鄂州之战刚结束就开始布置,耗费了无数心血,终于在宋开庆二年四月二十五日这天结出硕果——但忽必烈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丰硕的果实却是苦涩无比……
二十五日下午,阳光普照,楚州北面的黄河河面上,六十余条大型车船满载着三万四千余名蒙古战俘、色目战俘和押送他们的宋军士兵,连同楚州水军战船在黄河南岸一字排开,连绵二十余里,声势蔚为壮观。码头上彩旗飘扬,刀枪如林,南宋淮南东路安抚制置使李庭芝亲自坐镇,等待着与蒙古军队交割俘虏。而在黄河以北码头上,两支蒙古军队却在剑拔弩张,争夺着与宋军交割俘虏的权利……
事情具体是这样的,当晓古台与张文谦闻知俘虏船队提前一天抵达楚州后,尽管没有筹到供养这批俘虏的粮食,但晓、张二人还是硬着头皮率领军队在二十五日赶到楚州,准备先把俘虏接过河再说。谁曾想晓、张二人到达位于山东东西两路最南端交界处的楚州时,却愕然发现控制着山东东路的蒙古军江淮大都督李璮亲自率领着一支军队已经抢先抵达楚州码头,也是提出要与宋军交割俘虏,率领这一批俘虏北上沭阳。大惊失色之下,晓、张二人赶紧向李璮军队提出交涉,李庭芝也面带微笑的接受了蒙古军暂时停止交割的要求,并且很大方在楚州码头上设下谈判席给两支蒙古军队谈判,坐下来欣赏两支蒙古军队之间狗咬狗的喜剧。
因为晓古台军队与李璮军队谁也不信任谁,所以双方都接受了李庭芝的‘好心’建议,到中立的楚州码头上谈判解决问题,李璮方面来的代表是李璮和郑衍德,晓古台军来的自然是晓古台和张文谦两人。刚一落座,张文谦就铁青着脸向对面的李璮吼道:“李大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爷是派下官与晓古台将军来与宋国交割俘虏,你在中间横插一脚算什么?谁给你的权利与宋国交割俘虏?”晓古台也吼道:“李璮,你私自接收王爷赎回的俘虏,你想造反吗?”
面对晓古台和张文谦的愤怒逼问,李璮不慌不忙,端起宋军提供的茶杯抿上一口,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动怒,本都督那敢造王爷的反——李大人,你这茶叶真不错,一定是寒食节那天才能采摘到的茶中极品火前茶吧?”旁边李庭芝微笑道:“大都督高明,这正是浙江的火前茶。大都督如果喜欢,一会本官可以送给大都督两斤,让大都督带回去慢慢品尝。”
“如此就多谢了,一会李璮叫人给大都督送十坛阿胶酒过来,算是回赠。”李璮笑吟吟的答道,李庭芝微笑道谢。李璮和李庭芝这两个家门在这裏一会茶叶一会阿胶,旁边的晓古台和张文谦却气得七窍生烟,晓古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飞,咆哮道:“李璮,你少打岔!谁给你的权利和宋人交割俘虏?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赶快带着你的军队滚蛋!否则的话,老子马上让军队进攻了!”
“晓将军,不要动怒,不要动怒。”李璮又抿了一口茶,慢腾腾地说道:“不错,王爷是没叫本都督来与大宋交割俘虏,是本都督自作主张才来的——不过李璮可不是出自私利,而是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和这批被俘将士着想,这才决定为二位将军代劳的。”
“原来李大都督接走这批精锐士兵,不是为了出自私利?”晓古台和张文谦两人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无耻的话,忍不住一起鄙夷大笑起来。李璮却笑得万分诚恳,面不改色地说道:“二位大人,李璮当然不是出自私利,而是形势所逼。试问李大人如果将这三万多名被俘将士交与二位,二位从那里找粮食来让将士们吃饱?”
李璮的话直接打在晓古台和张文谦的要害上,两人无言可对,晓古台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个不用你管!”李璮放下茶碗冷笑道:“这怎么不用我管?本官身为江淮大都督,友军在紧连我辖区的地方断粮,我岂能不伸出援手?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友军的士兵饿死在我的家门前吗?无论是职责所在,还是天理人伦,本官都不得不管!”
这时候,坐在李庭芝对面一直没说话的弘吉剌仙童开口了,插话道:“大都督,既然你有心伸出援手,那你直接调拨一批粮草给晓古台将军救急就行,何必一定要让被俘将士和你回沭阳?走沭阳北上,既绕路浪费时间,又给大都督增加麻烦——还容易让人误会大都督,何苦呢?”晓古台也叫道:“对啊,你直接给我粮草不就行了,等回到任城,我一定在王爷面前为你请功。”
“晓将军,不是我舍不得那点粮草,而是条件不允许。”李璮很严肃地说道:“被俘将士们如果走宿迁北上,那到最近的粮食补给点都得五天时间,加上粮食运输中的损耗,所需粮草数目相当巨大——还有任城粮食也不甚多,根本无力支持三万四千大军的粮食所需,仍然要从沭阳调拨,沭阳城小粮少,如何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再说宿迁城外正有数万短粮难民,粮食运输十分不安全。但被俘将士们走沭阳路就不同了,一来补给方便,二来途中粮食补给点多,各地所承担的压力都小得多,完全能养得起这三万四千大军,三来也安全得多。”
晓古台和张文谦都知道李璮这是在故意找借口推托,心中有气却无可辩驳——李璮对自己的地盘看得极紧,沭阳究竟有多少存粮也只有李璮自己知道。弘吉剌仙童则转向李庭芝问道:“李大人,昨天小使向你提出购买粮食,你说商量一下今天再给小使答覆,不知李大人可有决定?小使愿出平时粮食价格的三倍购买。”
“弘吉剌大人,真是抱歉。”李庭芝一摊手,万分遗憾地说道:“本官查点了楚州附近的粮仓,发现这一带的粮仓也十分空袭,连一粒粮食都拿不出来。”弘吉剌仙童大失所望,又试探着问道:“李大人,你看能不能紧一紧,给我们挤那么一点点粮食,或者从民间征收一点粮食,小使可以出五倍……不,出十倍的价格购买。”
“狗鞑子,你怎么这么啰唆?”站在李庭芝背后的一名宋军正将没好气地骂道。另一个与他长得十分相像的正将也叫道:“现在是四月份,青黄不接,要李大人从民间征粮,不是逼李大人激起民变吗?”李庭芝忙喝道:“张顺,张贵,不得无礼。”李庭芝又抱歉道:“弘吉剌大人,我背后这两兄弟虽然做战勇猛,但都是粗人,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奇怪,能在谈判中站在李庭芝背后,肯定是李庭芝爱将,我在路上怎么没见过这两个宋军将领?”弘吉剌仙童甚是机灵,立即发现了可疑之处。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与晓古台、张文谦交头接耳商量一通后,弘吉剌仙童向李庭芝拱手道:“李大人,既然你无法出售粮食也没关系,那请你将运载我军俘虏队伍的船只卖与小使,小使愿出高价购买。”
运河走山东西路北上,李璮虽有骑兵却无水军,晓古台等人如果让这批俘虏走船北上的话,不仅速度能快上一些,李璮也无法拦截。但弘吉剌仙童算盘打得虽好,李庭芝背后的张顺和张胜两兄弟却又吼了起来,“买走我们的战船,你们好掉头打过来吗?”“狗鞑子,少耍鬼花招,我们的战船比你们强得多,你们拿我们的战船去干什么?”李庭芝也摇头道:“弘吉剌大人,这你未免有些异想天开——战船属于军用物资,李庭芝要是未经朝廷同意把违禁军需物资卖与你们,那李庭芝一家人的脑袋都得搬家了。”
“妈的,你们的船我们又不是没有,算什么违禁军用物资?”弘吉剌仙童心中有气。但人在屋檐下,弘吉剌仙童等人明知李庭芝故意刁难也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的商量一通后,弘吉剌仙童拿出宋蒙两国就赎回俘虏达成的协议,“李大人,既然你不肯卖粮也不肯卖船,那就请你依照协议,将我军俘虏移交给晓古台将军,不能交给其他人。”
“行,没问题,马上办。”李庭芝这回倒十分爽快,一口答应。旁边的李璮却脸上变色,站起来说道:“李大人,请你稍等,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李庭芝依言停住发令,李璮转向晓古台、弘吉剌仙童和张文谦三人说道:“三位大人,看来你们是打算强迫被俘的弟兄们饿着肚子跟你们走了?”
“这你管不着!”弘吉剌仙童毫不客气地说道。李璮脸皮一变,大喝道:“我管得着!本官是王爷亲封的江淮大都督,你们打算让王爷的军队在江淮一带饿死,本都督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们要是敢这么做,本都督就要动手强夺!否则被俘的弟兄们那怕饿死一个人,将来到了王爷那里,本都督无法向王爷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