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山之战,荆襄军虽然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收复了这块战略要地,但却给襄樊军民敲响了警钟——蒙古军队已经盯上襄阳和樊城了;也给正在临安享福的贾老贼敲响了警钟——忽必烈的动手速度,比贾老贼想象的还要快上十倍;更给正在大都为进贡阿里不哥物资费心费力筹措钱粮的忽必烈敲响了警钟——襄阳虽然是大宋的薄弱点,但也是一块远超想象难啃的硬骨头,想要从襄阳打开突破点,蒙古军付出的代价也许将是难以承受的惨重。
张弘范和郭侃将鹿门山之战的详细过程上报忽必烈后,蒙古朝廷中立时响起了一片蒙古对南宋主攻方向的争论声,支持着认为襄阳乃是大宋门户,同时也是大宋最薄弱的要害,如果攻下此地,蒙古军队立即能扭转战略劣势。反对者则担心襄阳城防变态,地形对蒙古不利,襄阳宋军太过精锐,蒙古军若是选择此地为突破点,怕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仅攻不下襄阳,反而把蒙古军队的最后本钱搭了进去。
正反双方各说各有理,谁也没办法说服谁,但争来辩去,议题却不知不觉的演变成了是否立即对大宋全面进攻这个问题上,一部分文官武将认为忽必烈军刚结束与阿里不哥的全面战事,军队疲倦不堪,粮草军械消耗殆尽,国库民间也再难承受一场全面决战带来的巨额花费,军民百姓都急切需要休养生息。而反对方向则认为眼下南宋新老皇帝交替,朝局动荡难安,正是乘机全力攻宋的大好机会,若是拖延时间给贾老贼调整好内部关系,度过这段艰难时光,那蒙古再去攻宋更难成功。
“大汗的军队已经不比以前,光靠就地劫掠就能获得补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认为不该立即再战的代表人物是姚枢和史天泽等汉人,颇得忽必烈宠信的史天泽翻着独眼大声说道:“宋人也学聪明了,知道利用坚壁清野战术不使我军有就地补给的机会了。中原之地目前既要承担向阿里不哥进贡粮食十五万石的沉重负担,还要再承担全面进攻宋人的巨额军粮开销,只怕竭泽而渔也无法供给。不如让军民百姓稍做休息,屯田积粮,待元气恢复再做打算。”
“史将军此言差矣,我军是需要休养生息不假,但宋人又何尝不需要时间调整?”坚持立即发动攻宋战役的人主要是蒙古将领和色目将领,其中又以塔察尔和阿里海牙叫嚷的声音最大,塔察尔大声说道:“宋人老皇帝死了以后,贾似道老贼大量提拔主战派青年官员,临阵换帅难以立即熟悉职位和军队,贾似道老贼又在临安主持朝政无法分身,正是大汗的用兵良机。若是拖延时间,宋人提拔的青年将领熟悉了军队,对军队能够如臂使指,贾似道老贼也协调好了朝中矛盾得以分身,我军再去攻打拥有长江天险的宋人,只怕更难成功。”
“没粮食,怎么打?军队疲倦,军械不足,怎么打?”“当年铁木真大汗西征,拖雷大汗南伐,又何尝有什么粮食补给?马上就是宋人秋收之时,我军就地筹粮十分容易,还用怕什么?”和往常一样,汉蒙军队两种不同的作战理念碰撞在一起,蒙古朝廷中又是争吵成一片。惯于协调这两种军事理念的忽必烈侧耳细听,心中反覆盘算,良久后,忽必烈咳嗽一声正打算分开双方的争吵,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却抢先大喝道:“你们吵什么吵?就算吵上三天三夜,能吵死一个宋人吗?”忽必烈暗喜看去,却见说话的人却是不久前刚在哈拉和林立下大功的汉将——刘整!
“刘爱卿言之有理,你们就算吵破喉咙,又能吵死几个汉人?——都给朕闭嘴!”忽必烈喝住群臣吵闹,转向刘整问道:“刘爱卿有何高见?”
“大汗,微臣认为——此时若不攻宋?更待何时?”刘整大声说道:“微臣认为,大汗应尽起四路大军,四路攻宋,使宋人首尾难顾,贾似道老贼穷于招架。待到宋人军队疲于奔命,力量耗尽漏洞百出之时,大汗再尽起中原精锐,定可一战破宋?”
“四路之兵?那来的四路大军?”群臣大哗,几乎以为刘整没睡醒在说梦话。子聪却眼睛一亮,飞快说道:“第一路,张弘略率山东军队攻打楚州,牵制扬州李庭芝及建康杜庶,使之不敢妄动;第二路,廉希宪、郭侃、张弘范三人合兵一块,此一路最强,攻打宋人要害襄阳,迫使贾似道老贼全力重视此地;第三路,西南刘黑马、八思巴与兀良哈台三支军队合力,攻打神臂城与重庆,牵制王坚、张钰的四川军队;只是不知这第四路从何而来?又从何而攻?”
“大师神机妙算,这第四路难道你真的猜不出来?”刘整微笑反问道。子聪茫然,半晌不能回答,倒是忽必烈沉不住气问道:“刘爱卿,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这第四路从何而来?倒是快说啊。”
“微臣遵旨。”刘整阴笑答道:“大汗可还记得在辽东之地,还有一个叫做高丽的藩国?高丽三面环海,步兵骑兵战斗力虽然弱小,水军战船却不亚于宋人,若是大汗以高丽水军以主,蒙古水军为辅,不就立即可以组建一支足以战力的水军了吗?而且蒙古水军新练缺乏经验,更可通过实战积累经验,以此为骨干,再练出一支远超宋人的水军指日可待。”
“妙计,果然妙计!”子聪第一个反应过来,鼓掌大笑道:“宋人眼下朝局动荡,民心不安,大汗若是三路并起攻宋,贾似道老贼必然难以招架,急于排兵布阵抵御三路大军;待到贾似道将东南沿海兵力尽调北上之时,第四路杀手锏便可发动,偷袭宋人守备薄弱的富庶之地,动摇宋人国之根本!然后大汗再尽起开平精锐南下,一举攻破襄阳孤城已非难事。”
“妙计是妙计,不过要给宋人造成最大震撼,我们还是得仔细计算的好。”忽必烈阴笑道:“朕要让宋人在一天之内,同时收到朕三路天兵攻打宋人的消息,就算不能把宋人吓死,又要把他们吓出尿来!”
……
靠着一帮远胜于贾老贼的能臣干吏,忽必烈先声夺人的战术布置十分成功,先是距离最远的四川蒙古军吹响向神臂城进攻的号角,迫使王坚急报临安;然后本用于凤翔路战场的廉希宪军队南下,与郭侃、张弘范会师联军进犯襄阳,倍感压力的吕文德兄弟不得不再次向临安报警,担心这是忽必烈全力进攻襄阳的征兆;最后是再度被忽必烈起用的合必赤到山东整合军队,南下攻打扬州北大门楚州。远近不同的三路急报,竟然都在同一天送到临安!
一日之内三路告急,临安朝廷的震撼可想而知,文武百官人人面上变色,新登基没几个月的宋度宗赵禥更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赶紧派出使者到城外召见贾老贼,要贾老贼入朝议事。不曾想去宣旨的太监中午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禀报道:“启禀皇上,贾太师偶染风寒,贵体抱恙不能来朝,请皇上允许太师休养数日。”
“太师病了?”赵禥眼泪哗哗,大哭问道:“太师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病了?严重吗?什么时候能上朝理事?”去宣旨的太监为难答道:“这个贾太师并没有说,只说是如果病体稍有痊愈,马上就回朝中议事。”赵禥闻言更是慌张,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耐下心等了几天,不曾想三四天时间过去,已经有特权不用上朝的贾老贼却连鬼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而朝中百官个个惊慌失措,连日讨论的都是蒙古三路进犯的事情,让赵禥更加惊恐难当,提出亲自去一趟半闲堂去向贾老贼求教,只是朝中那些清流名士认为这么做有失体统——世上哪有皇帝跑去求大臣的道理,个个强烈反对,赵禥这才做罢。
到了第五天早上,贾老贼还是没来上朝,赵禥再也沉不住气了,散朝后便跑去后宫找太后谢道清和皇后全玖求教,听完赵禥的哭诉后,太后谢道清大惊失色,“贾太师是在搞什么名堂?先皇临终之时托政于他,如今鞑子进犯,他不但不重视此事,怎么连早朝都不来参加了?皇上请准备鸾驾,哀家与皇上亲赴贾府,当面质问他的慢政之罪!”
“母后,不能问罪,不能问罪啊!”赵禥哭丧着脸说道:“贾太师是大宋长城,如果治了他的罪惹火了他辞官不干,朕还拿什么抵挡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