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儿卷着,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飞舞飘荡,渐渐飘上高耸的樊城城楼上,缓缓落到身形已经有些佝偻吕文德的肩上。从襄樊被围到现在才那么半年时间,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疾病折磨让这个南宋后期的顶梁大将就像老了十岁一般,人瘦了自不用说,脸也更黑了,头发却花白了,只有双眼中那如炬的目光还是那么的锐利,像刀锋一样紧紧盯着北方的蒙古大营。雪花不知不觉的飘下,襄阳和樊城被纷飞的雪片和坟包一样的蒙古军帐篷一起包围,庄严而肃穆。
“大帅,下雪了,天冷,你的身体也不好,还是回去吧。”范天顺小声说着,将一件棉袄披到吕文德背上。吕文德拉拉衣角,头也不回地答道:“没关系,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两夜,难得出来,多站一会好些。”
“大帅,末将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贾太师究竟什么时候给襄樊派援军?为什么你提也不提这事?”范天顺小声问道。吕文德沉默不答,贾老贼要吕文德坚守襄樊两年,直到咸淳三年开春以后后才会亲自率军增援襄樊,现在才咸淳元年的腊月初,还有一年多时间,这个消息如果泄露出去——襄樊军民士气必受影响!范天顺不肯罢休,又追问道:“大帅,换成以前末将肯定不会这么问你,但现在襄阳和樊城的联系已经被切断,鞑子再来进攻樊城,我们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你怕了?”吕文德淡淡反问道。话音刚落,范天顺儒雅的面孔立即涨得通红,大声答道:“大帅,末将的家族在淮西是大族,分在末将名下的良田不敢说千倾,七八百倾甲等水田还是有的!末将如果贪生怕死,当年还会跟着你上前线杀鞑子?留在庐州吃山珍海味睡美女不是更好?末将之所以问你援军的事,是因为襄樊是大宋门户,不能丢!”说到这裏,范天顺居然落下了眼泪,哽咽道:“末将早已抱定决心,誓与樊城共存亡!樊城如果被鞑子攻破,末将决不苟活!”
“说得好,你比你那个叔叔范文虎强。”吕文德微笑答道。被吕文德提醒,范天顺想起他那个宝贝族叔范文虎的‘光辉’战绩,忍不住破涕为笑,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吕文德这才说道:“你放心,援军迟早会来的,总之一句话,我们在襄樊拖住鞑子越久,大宋光复中原就多一分希望,鞑子覆亡的日子也更早一天。”
“这么说,朝廷是想用我们襄樊来争取时间了?”范天顺试探着问道。吕文德不答,转移话题问道:“襄阳那边,今天有没有用箭射信过来?”自从襄樊浮桥被刘整和张弘范用计炸毁后,樊城和襄阳之间联系已经只拿用神臂弓或者床子弩互射书信联系,好在吕文德兄弟一直在防着蒙古军队切断浮桥,军需物资和粮草都是平均储备,主战场樊城仍然不必为粮草担心。
“二将军派人射了一封书信过来,说是襄阳那边一切都好,从二十三那天晚上浮桥被炸断后,鞑子一直没对襄阳展开过进攻。”范天顺恭敬答道:“因为没什么大事,当时大帅又在用药,末将就没立即向你禀报。”
“奇怪。”吕文德皱眉说道:“浮桥被炸毁,我军士气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忽必烈自己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点?为什么浮桥被炸断了七八天了,忽必烈连一次攻城战都不发动?这不合情理啊?”
“八成是鞑子又在琢磨什么攻城的诡计吧。”范天顺一耸肩膀答道。吕文德沉吟盘算,心说鞑子琢磨攻城诡计是肯定的,问题是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攻城?不过我们在明处被动防守,鞑子在暗处主动偷袭,只怕难免会出意外。盘算了许久后,吕文德命令道:“传令下去,樊城的军民百姓在没有战斗的空隙,要组织起来轮流修缮和加固内城的城墙,咱们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外城出了问题,咱们还可以在内城继续和鞑子周旋。”
“末将遵命,末将这就下去安排。”范天顺答应。吕文德本来还想吩咐什么,但背上疽处又是一阵熟悉的剧疼传来,疼得吕文德嘴唇发白,为了不使自己的病情动摇军心,吕文德赶紧扭头去看北方咬紧牙关忍耐,片刻后,吕文德才又吩咐道:“还有,给吕文焕射一封信过去,让他也对内城城墙进行加固,做好预防万一的准备。”
……
吕文德的担心也许没有多余,忽必烈之所以放弃浮桥之战后的有利时机攻城,全是因为忽必烈已经看到了破城的一线曙光——这可不是刘整献那条水淹襄樊之计,那条计策花费的人力物力实在恐怖,同时也会让襄樊城中囤积如山的军需物资化为泡影,这可是后方经济已经遭到严重破坏的忽必烈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所以忽必烈才会将刘整那条计策束之阁,留做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使用。
让忽必烈看到曙光的是那个被临安军器监开除的工匠黄俊,看到黄俊献来那份老贼炮的草图,忽必烈即便不懂武器制造都惊喜万分的发现——老贼炮的构造竟然比蒙古军使用的回回炮还要简单,真实威力却远胜于回回炮,这可等于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给忽必烈。所以忽必烈宁可放弃攻城的有利时机,也要尽全力先把老贼炮仿造出来。
既然重视,忽必烈自然就要亲临工场亲自监督老贼炮的仿造工作,也就在第七天的时间,忽必烈就迫不及待地到工场来了,而且在刚刚抵达现场时,忽必烈就无比惊喜的发现——在蒙古军工场中央,已经耸立起了一架长约五尺的木壳铁芯老贼炮!忽必烈大喜问道:“这么快就造出来了?阿老瓦钉,黄俊,朕要重重赏赐你们。”
“大汗,这还只是炮身,炮弹我们还没造出来。”阿老瓦丁尴尬地答道:“这种火炮的炮身很简单,用铁铸出来就是,唯一麻烦的是在炮身上钻引火眼,所以造得很快。可炮弹比较麻烦,因为黄俊那个晚上只是记下了铁壳炮弹的尺寸,没能记下重量,所以我们还在为炮弹的重量头疼。”
“黄俊,你替朕绘制火炮的草图,怎么没有记下炮弹的重量?”忽必烈大失所望,有些不满的向黄俊问道。趴跪在忽必烈脚下的黄俊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答道:“大汗见谅,宋蛮子平时对老贼炮看守极严,普通士兵百姓根本没办法看到。那个晚上还是因为宋蛮子需要用老贼炮轰击河面又炮手不足,小人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临安军器监出身专门铸造火器,吕文德的兄弟吕文福让小人给炮手打下手,小人才得以接触老贼炮悄悄记下尺寸和构造,但小人没能摸到炮弹,炮弹的大小还是根据炮口的长度推算出来的,但重量就实在没办法了。”
说到这,黄俊又赔笑着补充道:“不是小人吹牛,那天晚上如果换成了别人,绝对连老贼炮尺寸都拿不到——因为小人有一项绝技,什么东西长短粗细的尺寸,空手就可以量出来。如果换了别人,当着蛮子用尺子去量,蛮子绝对马上宰了他。”
“原来是这样。”忽必烈点点头,心说贾老贼秘密造出老贼炮来对付朕,自然是像手雷和箭雷一样严格保密,如果不是上天赐给朕一个人品卑劣又能空手为尺的汉奸黄俊,换别人去还真拿不到这东西。想到这裏,忽必烈微笑说道:“黄爱卿,起来吧,你做得很好,等老贼炮仿造成功,朕封你为湖北路的达鲁花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