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巳时前开始打落第一滴雨点,到了午时过后就基本停歇,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刮的也还是对蒙古军队有利的北风,而河面上的战斗也进行得益发激烈。靠着砍断桅杆搭桥,宋军已经成功登上了修筑在河心的蒙古军箭台,誓要打破蒙古军水栅防线增援襄阳的宋军必须要拔掉这颗钉子,无路可退的箭台蒙古守军垂死挣扎,狭小的箭台顶上自然是血肉狂飙。
斧头砍断了头骨,鲜血和脑浆洒出半丈多远;盾牌砸破面门,发出鼻骨断折的清脆响声,白色的眼球飞离眼眶,带出一道道血箭;长枪洞穿小腹,拖出冒着热气的肠子和血淋淋的内脏;钢刀砍断的手臂指头抽搐着,被厮杀的士兵踢得到处乱滚;倒下的士兵像野兽一般在箭台上歇斯底里的吼叫,抱住敌人的大腿扭打,用断刀砍刺,用拳头猛锤头颅,用牙齿咬住敌人,就算死也要拉一个敌人同归于尽。箭台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双方士兵踩着尸体和伤员的身体血战。
和箭台上的血战比起来,汉水河面上的大战之激烈并不逊色丝毫,宋军成功冲上箭台后,水栅前砍木开路的宋军水手压力锐减,开路进度猛然提升。而蒙古军残余的战船靠着陆上弓箭的掩护,还躲在鹿门山脚下的河岸边给文天祥军制造麻烦,大雨停下来后,蒙古军的震天雷和人油炮也有了用武之地,用投石机和回回炮投出的震天雷、人油炮一旦打中宋军战船,霎时就能给宋军战船造成重创,逼得攻打水栅的宋军前锋不得不抽调兵力逼近岸边,用箭雷压制敌人的远程武器。水栅战线仍然呈胶着状态,双方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同时双方都还存在取胜的希望。
“真是一场罕见的恶战啊。”鹿门山上,忽必烈用望远镜看着宋军旗舰上赤膊擂鼓的贾老贼,眼中仇恨之火熊熊燃烧——就是这个老家伙,用一条条卑鄙无耻的诡计坑光了忽必烈的主力精锐,导致忽必烈军由盛转衰,从此一蹶不振!也是这个老家伙,勾结阿里不哥夹击中原,使得忽必烈空有中原大地却始终没有丝毫喘息之机,最后久战师疲,百姓经济不堪重负而濒临崩溃,逼得忽必烈不得不赌上国运,冒险率师南征,和南宋做拼死一搏!还是这个老家伙,用他的缓和改革手段重组了南宋军队,提拔出一名名被埋没在军中民间的人才,运用他们给忽必烈造出无数麻烦!——如果有可能,忽必烈简直愿意用他的爱妻察必和半壁江山去换这个老家伙的狗命!
“阿老瓦丁,我们的老贼炮,能不能打到宋人旗舰?”忽必烈咬紧牙关问道。阿老瓦丁有些为难,估算了一会距离后,阿老瓦丁垂头丧气地答道:“尊贵的大汗,蛮子的旗舰位于河心,我们的老贼炮除非推进到河边五百步内,否则打不到他。而且我们的老贼炮已经只剩下二十多门了,又全部布置在战前修筑的炮台里,没那么容易转移。”
“可惜啊。”忽必烈惋惜的长叹一声,又咬牙说道:“传朕的圣旨下去,谁能杀掉贾似道老贼,封王!朕再把女儿阿刺该别吉许配给他!”蒙古众将齐声答应,飞快把忽必烈的命令传达下去。可命令归命令,贾老贼藏在河心的宋军旗舰上,身边还有一大票亲兵举盾保护他,水面又完全被宋军船队控制,岸上的蒙古军又怎么能轻易干掉贾老贼呢?倒是宋军的炮船在扫荡了水栅下游的蒙古军工事后,开始逐渐向上游移动,逐一清扫蒙古军缺省阵地,忽必烈手中所剩不多的老贼炮已经岌岌可危,在战斗中干掉贾老贼的希望也益发渺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栅下游的汉水河面及两岸的战斗仍然激烈无比,宋军和蒙古军都在拼命的把远程武器抛洒到对方头上,天上来往的箭矢宛如飞蝗,箭镞的白色尾羽落到河滩上,几乎把青灰色的河滩染成白色;其他武器方面,宋军有着箭雷优势,蒙古军则有着投石机投出巨石和人油炮的优势,只是这些武器发射节奏都比较缓慢,远程武器的主力仍然还是弓箭和弩箭。中箭倒下的双方士兵已经无法统计,只是岸上那汇聚成小溪的血水和被鲜血染成淡红色的汉水,还有岸上堆积如山的蒙古士兵尸骸与汉水中飘荡的宋军士兵遗体,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残酷。
看到这景象,事先已经做好付出惨重代价的贾老贼还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牺牲的宋军都是大宋子民、临安禁军的最精锐者啊!忽必烈却连连点头,他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宋军却是深入敌境的孤军,死一个少一个,二对一的消耗忽必烈都不怕,反正忽必烈的军队汉人要占一半,色目人又要占去剩下的一半,让汉人自己杀汉人,让色目人杀汉人,可是蒙古人和他们的苍鹿白狼祖先最乐意看到的情景啊。
“太师,杨晨焕将军请求让运兵船靠岸,让他的骑兵去突袭鹿门山!”传令兵带来消息。刚刚从鼓台上换下来的贾老贼喘着粗气,大骂道:“回去告诉那个王八蛋,他的一万骑兵是老子反击的本钱,让他带着骑兵战马老实躲在船舱里,要是丢了老子的本钱,老子剥了他的皮!”
“遵命!”传令兵答应一声,乘着小船飞快离去。贾老贼又指着旗舰上的传令兵吼道:“去给杨亮节、文天祥传令,天黑之前,务必要冲破水栅!如果他们两个不行就给老子滚回来,老子亲自领军去冲鞑子的水栅!”
贾老贼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忽必烈在汉水布置了三道防线,水栅防线是第二道防线,在水栅上游的白河口处,忽必烈还准备得有大量的火船等待宋军。那个位置因为白河汇入汉水的缘故,水流要比其他河段湍急得多,对宋军的威胁本来就极大,要是又在黑暗的夜中遭遇火船袭击,那宋军船队的损失就难以估量了。喘着粗气考虑片刻后,贾老贼把亲兵龚丹叫到面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道:“龚丹,你去给殿后的陈奕、范胜二位将军传令,让他们这么准备……到时候……”
贾老贼的话还没说完,龚丹刺着金字的脸就已经白了,颤声问道:“太师,你真要这么做?那我军不是没有退路了?”贾老贼点点头,沉声说道:“不成功,就成仁!我军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战斗力。还有,你就留在后队吧,监督他们按计行事。”
“可是……太危险了。”龚丹还有些犹豫,贾老贼瞟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怕了?怕没机会再见到你的新媳妇?如果怕的话,你现在去向鞑子投降还来得及。”被贾老贼这么一激,龚丹的热血立即冲上脸庞,跪下向贾老贼磕个头,涨红着脸一言不发地跳下小船,冲到后军传令。
……
“大宋——!”当索超呐喊着、带着满身的血污将宋军的朱红军旗插上河心岛的箭台,同样满身血污的路星汉将蒙古军旗帜抛下水面时,蒙古军修筑在河心的箭台终于宣告落入宋军之手。没有了来自头顶的威胁,台下砍锯水栅的宋军水手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宋军又及时将一批箭雷送上箭台,操纵蒙古军队留下的床子弩,居高临下狠狠打击龟缩在鹿门山下的蒙古船队,水栅一带战局天平迅速而完全的倒向了宋军。
为了加快开路速度,宋军又加派了大量水手下水锯木砍链,杨亮节甚至还想出新办法,让宋军战船用铁链鈎住蒙古军水栅上的铁链,利用水力和风力拔除水栅,这更大大加快了开路速度。所以在贾老贼不通人情的命令送到杨亮节面前时,杨亮节忍住屈辱的泪水大声答道:“回报贾太师,我军若在天黑前不能打开水路,请斩末将之头!”而文天祥那边,文天祥的另一个妹夫孙粟和文天祥同乡巩信直接脱掉上衣,双双跳入水中斩木开路。
将士一起齐心协力下,宋军很快在蒙古军水栅中开出了两条长达两百步、可以通行大船的水路,只是水栅实在太厚,即便开出了两百步,拦路的水栅仍然还有一百多步多厚,宋军还需要时间。而忽必烈在鹿门山上看到宋军进展神速,自军又没有有效阻止宋军开路前进的办法,知道水栅防线迟早难保,便转向部下问道:“刘整那边怎么样了?火船阵准备完善没有?”
“刘整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塔察尔大声答道:“刘整将军已经把我军剩下的所有小船装满茅草火油,只要蛮子大队冲过水栅防线,大汗你一下令,刘整将军就立即动手,烧死这些南蛮子!现在刘整将军正在加紧准备竹筏飘雷,力争多一种杀敌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