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
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行军途中,还有闲情吟诗的,也只有黄庭坚了。他这些天确实闲得无聊,杨逸招他为书记官,但自桂州出发以来,还没跟他说过十句话,更没有吩咐他做任何事情。
军中原来自有书记官,所有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黄庭坚根本插不上手。这也让他有更多时间来观察杨逸这个人。
杨逸名满天下,号称战无不胜。黄庭坚这些天留心观察之后,感觉杨逸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而已。
邕州以南尽陷敌手,杨逸竟没有全力挥军南下,以图收复失地;反而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比如要求士卒每天洗澡,每天喝药,每夜熏蚊驱虫,把一帮粗鄙武夫侍候得无微不至。三万军队,竟带了三百医者,其中竟然还有许多女人。
自古以来,大军作战,最忌阴气,杨逸竟无视这些忌讳,让女子随军医护。这也罢了,更荒谬的是,经常下令几万人在路上脱下衣裳,互相擦身,这山野间虽是几十里不见人家,但几万人在路上干这事,黄庭坚若非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竟然是名满天下的杨逸做的事。
从见面开始,他只见到杨逸下过两道命令:
一条是让广西第四将苏庆良不惜一切的夺回贵州,夺不回提头来见。
另一条是限令各部头人七月初五前赶到宾州,否则就发兵征讨。
在这两道命令中,黄庭坚看到的只有刚愎自用,愚蠢无知,高傲自大。
苏庆良兵不过万,去攻击同样有万人防守的城池,还限期收复,这不是逼人自杀吗?
更为荒谬的是,竟然限令四十四州、五县、十一洞头人半个月内赶到宾州,否则就出兵征讨。先不论时间上来不来得及,就算来得及,你当这些部族头人都是学士院的小吏啊?想怎么呵斥就怎么呵斥?
若真如此,朝廷早就派遣流官治理这些州县了,还采取羁縻之策干嘛?
杨逸此时威逼这些部族头人,只会把这些部族逼到对立面去,阮志顺十万大军还窃据昆仑关以南,杨逸又树新敌,这不是愚蠢无知,高傲自大是什么?
黄庭坚看得暗叹,但他如今就是一个流放犯,这些事实在无力过问,更不可能劝阻得了,是以才有“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的感叹。
他不知道杨逸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在身边,但不管如何,还是别惹这等刚愎自用之人好;叹完之后,黄庭坚缓缓走回大帐中,准备履行自己“书记官”的职责:继续发呆!
回到帐外,正好听到内里传来杨逸的声音。
“情况如何?”
“回大人,目前出现瘴疬症状的计有一百八十三人,轻者有四肢无力,嘴唇苍白,内热不散。重者出现腹泻,面色潮|红,各人所表现症状不尽相同。”
“按我说的用针刺了吗?”
“刺了,部分人症状有所减轻,但有些效果不大。另外,自桂州南来,有二十一人被毒物咬伤,其中十四人医治无效死亡。”
“怎么回事,不是让士卒们带着雄黄吗?”
“这……大人,雄黄虽有驱赶毒蛇之效,但有些士卒是直接踩到毒蛇,以至被咬。另有毒蜘蛛、蝎子等毒物,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走,咱们去看看。”
听到这,黄庭坚连忙让到路边,只见杨逸腰挂宝刀,身后跟着余兴和几个护衞,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
杨逸望了黄庭坚一眼,淡淡地说道:“黄通判若是没事就在大帐獃着,最好不要随处走动。”
杨逸说完不再理他,走到自己的战马边,一跃起上,和一众护衞飞驰而去。
黄庭坚静静地看着数骑远去,心裏不知是什么滋味,若是没有听到帐中那番对话,他一定以为杨逸是在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了。
杨逸来到病患的隔离区,自己先含了块槟榔子,然后戴好口罩,换了衣服,这才行进去,裏面搭起了数十个帐篷,每个帐篷相距三丈,许多医护人员在裏面忙碌着,他们也全按杨逸的要求戴上了口罩,出营时还必须更衣,以雄黄、苍术等药物熏遍全身,才可出来。
负责隔离区的太医杨介见他前来,连忙迎上来:“杨大人,您怎么来了?”
“走,进去看看。”
杨逸进入病患帐中,帐内药味弥漫,左右各以竹木搭床,每帐住两个病患,帐中士卒见杨逸亲自来探望,还想起身行礼,但因腰痛脚软,实在弹动不得,只好在床上说道:“大帅,您怎么来了,我等没事,大帅还是赶快离开吧……
“既然没事,我来看看你们又何妨?”杨逸走上前,摸了摸两人的额头,皆是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