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诜那些话在他们看来是辛辣的讽刺,在杨逸听来,却是一片云淡风清,不就是想说俺是小人、是奸臣吗?
俺可从来没说自己是君子,是好人过。
换个角度想想,凡是说俺是小人、是坏人的,都可以当作是在夸俺。
俺就是要做个坏人,做个让君子们瑟瑟发抖的坏人,你待怎的?
当然了,要夸俺你们最后在背后夸,这当面夸人会让人很不好意思,很不自在的。
我不自在,你们就别想自在。
杨逸刚待发话,秦观已经先起身说道:“有苏大学士及各位的珠玉在前,下官不才,本不应再班门弄斧,但苏大学士既然已发话,也只能拿出一首陋作来请苏大学士及各位斧正了。”
杨逸见秦观起身,自己便先坐着不动,他倒想看看秦观是不是也象王诜那样能做到无官一身轻。
秦观今年五十岁,在苏门四学士之中,他岁数排于黄庭坚之后,但若论诗词的成就,却是以他为最高;他是典型的情场浪子,象他这种人通常非常注意修整边幅,他一身衣袍整洁儒雅,胡子修整得一丝不拘,浑身充满了文人雅态,起身步入厅中央后,他反搌双手,慢步徐行,有如庭中游吟,这姿态绝对能迷倒一大批文艺女青年。
杨逸看得有趣,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嗯嗯,这个得学学,说不定哪天咱爬墙跳窗与佳人幽会时,用得着也不一定;他不由得又想起兴国坊那位芳邻萧盈盈来,什么时候也让她来个‘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呢?
杨逸发觉自己身体也埋藏着许多偷香窃玉的因子呢,不然怎么看到秦观这副拐骗文艺女青年的模样,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盈盈呢?
秦少游同志不管杨大学士正神思飞扬,徐行几步后用朗吟打断了他的幽思:
种萧芳兰中,萧生兰亦瘁。
它日秋风来,萧兰一齐败。
自古贤者心,所忧在民泰。
不复梦周公,中夜独慷慨。
秦少游这首诗若放在别处做来,算不得什么,谁也不会在意,但他吟完之后,又满怀深意地望了杨逸一眼,那就意味深长了,当初在骊山烟雨亭中,杨逸也做了首歪诗讽刺过他,他如今还回来,算是扯平了;杨逸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还不就是感慨朝中无周公那样的贤臣嘛,这有史以来有几个人能和周公比?秦观这么说也没错,俺有什么好生气的?
到此时,厅中素负才名的除了杨逸外,就剩下晏几道还没唱和了,晏几道一向不涉新旧党争,自从王诜等人向杨逸发难以来,他和胡宗愈就像老僧入定,从未发言。
苏东坡听秦观这诗有讽刺杨逸之意,怕他发飙,连忙转向晏几道说道:“小山兄想必定有佳作,何妨赐教一二。”
晏几道这回竟没有推辞,大概苏东坡即将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因而卖个面子吧,只听他吟道:
谩种秋兰四五茎,疏帘底事太关情;可能不作凉风计,护得幽兰到晚清。
晏几道这首诗果然是纯粹的吟咏兰花之作,不像秦观所作的带有其它复杂深意在内。苏东坡和和庞正牧以及鸣佩他们连声叫好,晏几道拱拱手,谦让两句,便退回了坐位去。
因为刚才被杨逸戏弄的事,赵佶一直难以释怀,此时又不禁冷笑道:“宁国公一向自恃才高,此时却以苏大学士来做借口……
“端王殿下!”杨逸不等他说完,立即打断他道,“自恃才高的恐怕是端王殿下吧,你见我什么时候在苏大学士面前卖弄过词章?”
“任之,大家都已有佳作奉上,你又何必过于谦虚呢。”苏东坡言语间带着几分感叹。
“那就献丑了。”杨逸见他那斑斑的须发,竟然有几分不忍,便也向苏东坡拱拱手吟道:
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
俗人那解此,看叶胜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