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生要强的人走到身败名裂这个份上,也许死亡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坏事。脑海中这样想着,耶律骨玉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负面情绪平息了许多。毕竟这是一个自幼便与她一同成长的人,骨玉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会是爱情,而是同样难以割舍的感情——亲情。虽然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他只是给予了骨玉怀疑、嘲讽、乃至怨恨,但是在骨玉的心中,他仍是一个亲人。拂去口鼻中的血渍,他的脸部表情还算是优雅,也许只有不谙世事的孩童与茫然无知的傻子,才能表现出那样纯洁的表情。骨玉扯了一面锦幡将他掩盖起来,待到日后有机会时将他收敛入土,也算是尽最后一份情谊。此刻,曾经在大石手臂上、后来又被骨玉夺去的八卦盘,已经捧在了太史昆手中。太史昆与柳叶儿两个将八卦盘正正反反端详了个遍,也捉摸不透此物为何能有遥控功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道理说不清楚,其实有些事情你经历了,体会到乐趣了,也就可以了,固执的去刨根问底反而很煞风景。太史昆坦然一笑,放弃了用物理知识释义神器的想法。他探出两根手指捏住御玺,轻轻的将它从八卦盘上取下。八卦盘在太史昆的掌心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振动频率,太史昆感觉自己浑身的骨骼仿佛成了一种介质,竟也是随着八卦盘的震动共振起来,并且将震动的频率由手部骨骼传至腿部骨骼,最后传到了脚下坚实的地面中去。凝和殿厚重的地面似乎也受到了共振的感染,渐渐的由微弱到清晰,开始了颤抖。同样频率的颤动,放在八卦盘身上只是肉眼无法察觉的小小摆动,放在太史昆身上是一个冷颤,而扩大到整座凝和殿、甚至是整座皇宫的时候,那就会是一场……“轰!”整座机关阵猛烈的摇晃一下,而后大阵再次开始运作。强大的离心力再次袭来,佣兵们一面努力克服着身体上的不适,一面死死的压制住契丹人俘虏。这一次机关阵的运转时间格外长,在往常正常的运转中,运行一次只需要十息左右的时间,而这一次机关阵运转的时间已经超过一百息了,居然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凝和殿中绝大多数人只是懵然的忍受变阵时带来的不适,而作为机关高手柳叶儿,则是再忍耐的同时,还默默倾听者机关运转的声音。终于,柳叶儿给出了她的运算结果:“昆哥哥,大阵在逆转,而且就快要逆转到初始位置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大阵回归到初始位置后,整座皇宫就会重新升回地面!”柳叶儿的话说完不久,其正确程度就得到了印证。当机关阵的逆转停息三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凝和殿中众人只觉得双膝好像突然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再仔细体会一下,才发现是自身被凝和殿包裹着正急速上升!开封城乃是大宋的都城,是目前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规模最大的城市。这样一个城市,当然不可能只有几千名皇宫侍卫驻扎。虽然眼下是多事之秋,大宋的军队刚刚经历一次大洗牌,且过多的禁军被调往太原、河北、梓州等地平衡与大同、天京城、西北军的势力,但是,开封府内仍然留守了三司直属大部分的兵马。像是殿前司的二班四值金枪班、东西班、御龙直、骨朵子直、弓箭直、弩直,以及捧日、天武两军的八厢军马,外加马军司、步军司的龙卫、神卫共计八厢军马,加在一起也有八万人的规模。更可况开封府里东西八作司、步驿、车马递等单位中至少还有数万厢兵服役,这些人都是常备武器、每年三训的,亦是不可小视的战斗力量。皇宫沉入地下这么大的事,当然蒙不过开封城内军民内眼睛。事情发生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皇宫就已经被数万名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皇宫内的建筑虽然已经沉入地下,但是高达九丈的宫墙仍然傲然屹立。在指挥官的率领下,士兵们很快就占据了宫墙,并且在宫墙外搭建了许多高大的箭塔。对于开封府的最高军事长官来说,他们是知晓皇宫机关阵这码子事情的。那些绝密的内部资料清晰的表明,皇宫之所以沉入地下是因为来自皇宫内部的危机。而开封府的军事指挥官所要做的是就是速速占据城东甜水巷的观音院,准备迎接帝驾。但是,军事长官们在观音院里等待了很久,也没有看到皇帝的影子,而曾经皇宫的所在,如今只是一片花岗岩铺就的超大空场子。面对这种局面,军事长官们能够做的事情好像也只有耐心等待。终于,在数日过后,皇宫的建筑物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从宫墙角楼瞭望塔处传来的情报说,皇宫凝和殿内存在大量并非皇宫侍卫的士兵!于是,京城中的军队充分显示出其京师的军事素养,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凝和殿重重包围!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军官很像就这么将凝和殿中的不明士兵一网打尽,不过当他们看清楚对手的武器后,他们只得勒令手下:停!对手玩的是火器!对手是天京城的人!京城中的军官乃是这个世界上消息最为灵通的人群之一,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还去天京城有玩过,他们中的绝大数人,都在家中偷偷收藏了几把来自天京城的火器!他们是一群极有见识的人,如果你要他们回答出“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得罪的人是谁”的问题,那么他们的答案毫无疑问的会是“天京城”这三个字。皇宫中立刻进入了一种相持局面。凝和殿中是佣兵们的地盘,凝和殿外一百步方圆是无人区,而在往外的区域中,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满了大宋的禁军。其实两军僵持的解决之道其实已经很明白了:接下来该是两军最高首领会谈的时候了。太史昆并不着急,因为大宋的两位帝王级人物赵佶、赵似此刻都在他的手中。太史昆手中有足够多的底牌,因而他只要优哉游哉的坐在凝和殿内等候对方的出牌就好。时间好像凝固住一般,每一息的时间都是这么难熬。可与此同时,时间又像是瀑布上的一泓清泉,根本不理会片刻的宁静,急匆匆的赶赴湍急的河流。两方的士兵其实就是在这种极端的两可环境下煎熬,一方面他们觉得这种沉重的气氛着实令人度日如年,一方面他们又格外珍惜目前不用战斗的光阴。终于,在禁军的阵营中簇拥出一伙行色匆匆的人。看他们那种煞有其事的劲头,看他们那种好像能够代表全人类责任感使命感,不用说,这群玩意一定是大宋的官员了。他们没有片刻停留,依然就走出了禁军的区域,踏入那一片方圆百步的空白地带。而天京城方面显然也有着洽谈的诉求,因而这群官员又毫发无伤的步入了凝和殿。这群官员中的绝大多数能够来到凝和殿,实际上也是受了许多委屈的。因为今日有资格参与到谈判团队中的人手最起码也是省部级的,放到大宋,那就是最起码是三省六部枢密院御史台里面的头脸人物了。像是那些副部级的二十四司诸寺监等人物,则是根本没有资格靠前玩的了。既然是三省六部枢密院御史台的顶尖大佬,那么办公的地点当然是大庆殿那一片,而机关阵运转时大庆殿那一片儿的地位……与监牢没什么区别。因而,这一队官员中的绝大多数,实际上是与太史昆同一时刻陷入阵中,在片刻之前才刚刚解困的。官员们的素质果然是比泥腿子们强上几分,最起码,他们懂得按照尊卑站队。目前站在凝和殿中的官员整整齐齐站好了队伍,在这个队伍中,处于大队之中的官员实际上是可以忽略的,因为他们的出现只不过是面子工程,实际上是没有发言权的。在浩浩荡荡一大队大宋官员中,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队伍前端的两人。左面一位,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看其面貌,至少也有七十岁的年纪了。童贯及时的向太史昆介绍了这位老者的姓名生平——此人,正是从新党魁首变为旧党魁首的章惇。太史昆见了这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心中亦是一阵叹息。章惇此人都这把快要死的年纪了,还要搞什么党争为祸天下,到底是想要追求什么呢?右面一位四十余岁的年纪,他脸颊消瘦,脖颈、手掌等处亦是骨骼分明,可他的身上却偏偏显得颇为肥大。太史昆定睛看去,才发现他原来是在朝服之内还套了一身锁子甲。童贯附耳过来轻声解说,太史昆这才明白,原来这位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军法大家宗泽。原来宗泽此人虽然官衔地位,但是由于其兵法理论知识浩瀚,因而在大宋军方里面是个很受尊重的人物。此次开封府告急,宗泽带领几千地方厢兵,从一千五百里之外的登州府出发,却是成为了第一个到达京城的勤王军队。他充分的利用自己的号召力,迅速成为整个开封府残留守军的主心骨,他带领这一种残军坚守开封府城池,硬是将女真侵略者挡在内城之外,从而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因而,在民心军心所向之下,宗泽便成为了目前开封府最高军事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