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洪涛坐镇,再挂上凉王和制置使的旗号,这艘不到二十米长的小船满帆之后就像装了马达,借着测风和顺流在江面上跑出了七节航速。此时吟一首李白的白帝城最应景,真是两岸惊呼打不住、轻舟已过万家窗。就连江上的水师车船也只能望船兴叹,想追上来盘查都没机会。从扬子镇出发到长江口大概有七百多里水路,训练舰只用了十五个时辰。当长江口的姚刘沙洲历历在目时,洪涛知道再往前就是茫茫东海了。“方向三百,升副帆……”其实训练舰在长江上并没跑出全速,江面上时不时会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出现,且没有固定的航线,撞上别人和被别人撞都不太合适。现在好了,蛟龙入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驾船,洪涛连舵手都不用,亲自掌舵、领航,不为显摆本事,只为过过瘾。同船的八名水手从来也没这么紧张,和以前的犹太船长相比,这位凉王显然更熟悉大海,然后就艺高人胆大了。夜里也不让降帆,依旧全速前进,以前学到的很多航海技能到了他这儿还得改,比如说如何测算船速、如何在夜间通过星星定位航向、如何通过调整船头的方向达到提高船速的目的等等。原本洪涛就是新军士兵眼中的军神,现在算是坐实这个名头,还是海陆双栖的神,好像到了大海上神力更浓,没人会相信他是头一次驾船出海。可这时候理智又站出来告诉大家,还真是头一次!这么多年了,不管当驸马还是做帅司,这位从来也没离开过内陆,更不是出生在海边,这一切都只能用神灵来解释才行得通。“大人,前面四五海里有一艘挂着骷髅旗的训练舰正在追逐鲸鱼群!”三天后的清晨,距离济州岛西南三十海里左右,洪涛下夜班正准备去舱里睡会儿,瞭望手就传来了消息。骷髅旗,这玩意是宸娘的私人旗帜。听水手们说他们的女王最喜欢用黑布蒙上一只眼,挂着骷髅旗出海猎杀鲸鱼。“你们的女王还真敬业,挣钱不要命啊……追上去,把本王的水上飞和标枪都准备好!”端着望远镜看了看,不管宸娘是不是在船上,她们猎杀鲸鱼的方法也太原始、太危险了。在没有舰炮发射捕鲸叉的时代,用大帆船追逐鲸鱼群必须近距离用攻城弩发射连着绳子和浮筒的标枪,一旦控制不好距离和航向,非常可能被受伤乱窜的鲸鱼撞上,结果往往是船破人亡。以前金和帝国的捕鲸队从来不这么干,而是用帆船载着帆板搜索鱼群,发现之后由单人踩着帆板追逐鲸鱼投送鱼枪。帆船在一里外跟着受伤的鲸鱼跑,等鲸鱼累死之后才会上前,是拖拽还是就地分解得看附近海域有没有鲨鱼出没。很显然,宸娘并没把自己的手艺学全,正好船上有两具现成的帆板,自己这个当爹的不远万里跑过来一趟也别空着手,再给女儿上一课吧。宸娘确实在船上,正戴着黑眼罩指挥船员去追最大的鲸鱼,突然收到发现训练舰的消息,立刻放弃了鲸鱼,用旗语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那艘船除了不断加速冲向鲸鱼群之外,就是不回答问题,惹得一起出来的西迪很担心洪涛的处境。假如不出现大意外,这艘船是不会突然从扬州跑回来的。“爹爹没出事儿,亲自来看我了!快加速,追上那片小帆!”这个猜测很符合逻辑,宸娘也顾不上装海盗玩了,一把揪下眼罩,小猴子一样爬上了桅杆,端起望远镜使劲儿看。看着看着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手舞足蹈的爬了下来。“……那是什么……”西迪很快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帆板的影子,她想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像船但太小,不是船吧,它又撑着帆在海面上行驶,而且看速度比全速行驶的训练舰一点不慢。“那是爹爹的帆板,可惜爹爹并没告诉我它该怎么制作!”宸娘非常有把握的道出了帆板的名称,她在故事里听过这种一个人驾驶的特小号帆船,可惜全凭想象是无法造出来的。“大人在上面?!”西迪有点听明白了,既然这玩意是洪涛的不传之秘,那谁能驾驶它就不用问了。“那是自然,我们快追上去看爹爹如何猎杀鲸鱼!”宸娘已经第N次催促犹太船长赶紧加速,可惜帆都升起来了,风也吃住了,再着急也没用。该着洪涛今天露脸,这是一群正在海面休息的抹香鲸。它们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潜一两千米深,憋气一个多小时不上浮。但在两次潜水之间抹香鲸也得休息一两个小时,这时游动很慢,也不会下潜,想猎杀它们就得抓这段时间。凭借水柱的粗细和形状,洪涛就能区分成年鲸和幼鲸,年纪越大的抹香鲸经济价值越高,值钱的不是它的皮、肉和脂肪,而是大脑袋里的鲸脑油和肠子里的龙涎香。这两种东西都是随着体型和年龄相应增加的,前者是抹香鲸升降用的水柜,后者是抹香鲸吃鱿鱼不消化的副产品,俗称大肠宿便……一支、两支、三支……被洪涛盯上的是这个群体里最大的成年鲸鱼,且没有带着幼崽。遭受到攻击的抹香鲸马上从半睡眠状态中醒了过来,本能的向群体外游去,这么做是让群体内的幼鲸远离危险。洪涛则一次又一次的赶上它,把手中的标枪插入鲸鱼的脊背,不光要躲避这头受伤猛兽的胸鳍和大尾巴,还要闪开水面上的绳索和浮筒。被任何一样碰上基本都要没半条命,搞不好就GAMEOVER了。整整七支标枪、十四个大木桶,受伤的抹香鲸才停止了挣扎,在海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侧翻了。看样子这片海域里没有鲨鱼,洪涛招呼两艘帆船靠拢过来,用绳索捆住鱼尾和鱼嘴。由于它个体太大,帆船拖不动,只能原地分解鱼皮下的脂肪层,只把头骨和内脏带回去处理。“怎么样女王殿下,本王的水上飞功夫还要得吧?”鲸鱼的大小并没引起船员太多兴趣,他们对这位能在大海上单人猎杀鲸鱼的人更欢迎。洪涛一点都不客气,站在帆板上前后左右转圈,把欢呼声一点儿不漏全接受了,最后还不忘问问宸娘的感受。“爹爹自然是最厉害的,宸娘也要学水上飞功夫!”当了一年多女王,宸娘还是原来的样子,看见好玩的东西必须拿到手。“不能学,你是女王!”西迪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即便在船上也穿得整整齐齐,光看服饰就能感到身份不同。“嗯,学,必须学!做为人民的女王,没有什么带头为国家谋福利更重要的工作。假如女王只知道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宫殿里吃现成的,他们更不会为了国家出力。”本来洪涛没打算教宸娘学帆板,驾着这玩意出海捕鲸太危险,和帆船相比仅仅是一个人危险还是一船人危险。但西迪的态度更危险,屁大点的小国家就这么瞎讲究,完全没必要。“他们都是女王的臣民,效忠女王是本分!”西迪已经有扑上来的企图了,半年的潜移默化也顶不上这几句话诛心。“光有本分就没权利吗?我来问问,诸位,你们是喜欢宫殿里的女王,还是喜欢和大家在一条船上的女王?”对于西迪的治国方式洪涛认同,这也是统治者的必修课,不过不能太过,要分轻重缓急。在创业阶段,一个亲力亲为、与民同奋斗的女王,比什么血统、高贵都更有凝聚力。“一条船!一条船!”完了,西迪和犹太长老会一年多的努力让洪涛几句话就给毁了,船员们摘下帽子、脱下上衣,一边喊一边挥舞着表态。喊声里不光有汉话,还有听不懂的语言。看来济州岛上的犹太人族群又扩大了,真不知道这些小强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恨你!”对于这种场面西迪也无能为力,再对抗下去任何好处都得不到。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大家一起为女王欢呼,当然了,抽空低声骂两句也有情可原。“但我不恨你……嘿嘿嘿……女王陛下,我和西迪女士有点重要事谈,能不能先借用一下?”好几年没碰过西迪了,她的身体依旧那么有型。如何帮助女王统治国家是个极端麻烦的问题,洪涛更愿意和她单独聊聊,还不能在这条船上,人多嘴杂。“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别碰我,你浑身都是臭烘烘的!”看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西迪就知道单独谈话会多么艰难,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啊,我外交大臣阁下,请吧,和我的爹爹、大宋凉王讨论机密事宜,不正是我们国家外交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嘛。快用吊篮送西迪阁下过去,顺便把帆板拉过来,先让统治大海的波罗安女王试试!”不管有多聪明,想成功必须得有个好领导。西迪就不太具备这个条件,她被自己的女王出卖了,卖得干干净净,价格还不如一块木板加一张破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