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江逐流立刻到后院去拜见张震,将西夏国师阿布杜之事讲给师父听。张震听后一笑,问江逐流怎么看。
江逐流沉吟半日道:“弟子拜得师父门下不过刚满一个月,对权谋诡诈之道知之甚少,既不了解我朝军威是否鼎盛、府库是否充盈,亦不知晓西平王李德明的禀性与背景,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让弟子凭借这一鳞半爪的印象来分析此事,无疑是瞎子骑马、盲人摸象。”
“古人云,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窥一斑而得全豹焉。舟儿你只管讲来无妨。”张震呵呵笑道,“你我师徒又不是外人,还怕讲错为师嘲笑于你吗?”
张震有言在先,江逐流也就无甚顾忌了,他伸出两个手指道:“目下双方情况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欲战而不战,求和却不和。”
张震道:“此二言何解?”
江逐流道:“徒儿揣度,西平王李德明已经准备与我大宋开战,可能某些方面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想拖延时间。朝廷方面却尽量避免和李德明开战,欲用怀柔之策来安抚李德明。但是这样却正好中了李德明的奸计,等李德明羽翼丰|满,万事俱备之时,必然会与我大宋一战。因此,李德明是欲战而不战,朝廷是求和而不得和。”
张震颔首。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舟儿,依你来看,李德明是什么地方没有准备好呢?”
江逐流继续道:“徒儿观来,从古至今的战争无非讲求一个上顺天意,下应民心。李德明缺少的很可能是一个借口,一个堂而皇之开战的借口。徒儿估计,李德明此次派阿布杜前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试探朝廷对其立伪太子,称国号夏的反应。假如朝廷反应激烈,大加鞭挞,以武力相逼,李德明则可以摆出一副被逼而反的模样,佯作被迫迎战。”
“假如朝廷依旧采用怀柔之策,李德明则可以趁机提出非份的要求,迫朝廷朝廷答应下来,这样李德明就可以造成既成事实的基础长攫取更多的经济利益用于整军备战,直至朝廷忍受不住他的挑衅和他开战。”
“派阿布杜前来的第二个目的,则是为其脱离朝廷自立找借口。你大宋泱泱大国,竟然无人能在见识上胜过我西平国师,那我须接受大宋的西平王封号吗?不如做我的夏王好了。这又是一个借口,假如朝廷怒而起兵讨伐李德明,则会被辽邦以及其他蛮夷小国耻笑。那么李德明此举正好得逞。”
张震抚着雪白的胡须不住地颔首,“舟儿见识果然不凡,不愧是我张震之徒。”
江逐流尴尬地一笑,心道张老头是夸我呢还是夸他自己呢?
“多谢师父夸奖。”江逐流答道,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你的分析虽然有些偏颇,但是在所知有限的境况之下能看到这些已经极为了得。”张震捋髯道:“李德明自立建国之野心已非一日。早在十多年前他就上表契丹,请辽国皇帝封他为夏国王。如今不过是当日之事变本加厉而已。”
“舟儿,你可知道朝廷为何对李德明谮越之举一忍再忍吗?”张震问江逐流。
“师父,徒儿不知。”江逐流摇头。
张震叹道:“当年太宗皇帝赵光义亲率禁军精锐北上伐辽,中了辽军诱敌之计,非但自己差点命丧疆场,太祖皇帝赵匡胤一手建立的禁军精锐也丧失殆尽。自此,我大宋军队开始积弱不振。”
“及至真宗皇帝,又有檀渊之盟。在大宋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真宗皇帝和一干庸臣畏战怕死,竟然奴颜卑膝地向辽国求和,每年进贡辽国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绫。这庞大的岁贡无疑是一副沉甸甸地枷锁,让我大宋军民喘息不得,几乎吸干了我大宋黎民的膏血。”
“真宗皇帝签了檀渊之盟,自觉无颜。为了掩天下人之口,遮澶渊之盟之屈辱,真宗皇帝竟然于大中祥符元年伪造‘天书’下降,东封泰山,西祀汾阴,建玉清昭应宫等,将太祖太宗留下的丰盈府库耗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出现大量亏空。”
“现在我大宋既无可以用于打仗的精锐士兵,也无用于支撑战争的财力,就好比是一个百年老树,看上去枝繁叶茂,实际已经被鼠啮虫蛀,呈外强中干之状了!”
“因此,在这等情况之下,即使李德明一再挑衅,行谮越之举,我大宋朝廷也是能安抚便安抚,能拖得一日是一日。假如朝廷再不进行改革以求中兴,仍维持目前之状,那么这棵大树轰然倒塌之时不远矣!”
虽然早知历史会如此,但是江逐流身处其中,仍然听得冷汗直流。
张震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说道:“这也正是我为什么放着逍遥的神仙不做,反而四处奔波寻找传人的缘由。可怜我一大把年纪,还要受如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