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客船已经到了中流,借助西北风的风力和汴渠东流之水,客船速度逐渐快了起来,未几,便疾若奔马。
众百姓抬着泪眼望去,只见客船渐行渐远,而拜倒在船头甲板之上的江逐流,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百姓们呆了片刻,忽然间都放声痛哭,事实就如这东流的汴渠之水一般不可挽回,荥阳县已经永远失去最关爱它的父母官了。
郭松和张保俱是双目含泪,望着汴渠中的孤帆远影,口中喃喃自语道,县丞大人,无论将来是谁主政荥阳,只要郭松和张保还在,就会尽力保护荥阳,不让荥阳众百姓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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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早上耽误了些时间,即使客船借助风势顺流直下疾若奔马,来到开封已经是天黑时分。
江逐流领着家人,随黄门官于西水门外汴渠码头上岸。黄门官看看天色,对江逐流说道:“江承事郎,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到驿馆安歇。明日一早,自有人过来带你到审官院去。”
审官院和流内铨的考课院同属于吏部,只不过考课院负责磨勘州县幕职官员,审官院负责磨勘京朝官员。黄门官让江逐流到审官院去,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组织关系交接,江逐流在承事郎一职上的仕途考核,就归审官院管理了。
黄门官差一扈从,手持公牒,带领江逐流一家来到西角楼大街的会贤驿馆,驿馆见了公牒,就把江逐流一家安排在一个偏院里。
时近年节,诺大的驿馆冷冷清清的,除了三五个当值差役外,就只有江逐流一家四口。江母本是山村老妇,当日到洛阳就觉得那是天下第一等繁华之地,等此时来到汴京,才知道洛阳所谓的繁华和开封根本不值得一提,她一想到儿子就要在汴京担任官职,不由得喜笑颜开,对驿馆的冷清混不在意。
冬儿自不必说,崔筝一路上也察觉了江逐流的心事重重,但是难得江母高兴,她们总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兴头,于是就陪江母张罗着借用驿馆的灶房起火做饭。
江逐流心情不佳,任由她们忙活。等饭菜烧成之后,草草用罢,便回房休息。江母却兴致未减,让冬儿和崔筝陪着她去逛汴京灯火如昼的繁华夜市去了。
三人离开后,江逐流盘坐在床上,思考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忽然间从荥阳县丞调任山陵使承事郎?这究竟是谁的主意?难道是丁谓?那么帝党和后党又如何能同意呢?
江逐流脑袋中千头万绪,设想了种种可能,偏又没有一个证据来佐证他的推测。正苦恼之间,忽然间听到有人轻叩房门:“承事郎大人在吗?”
秘阁校理范仲淹!
江逐流一下子听出门外人的声音。他跳下床来,拉开房门,门外一中年儒生负手而立,青衣灰发,不正是范仲淹?
“范大哥,你怎么来了?”江逐流高兴地叫道。
“呵,难道说承事郎大人高陞了,范某人就不能过来么?”
范仲淹语言之中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这让江逐流一下子感到陌生起来。这还是在客船之上,对他一口一个贤弟的范仲淹范大哥吗?
江逐流收起诧异,整理了袍袖,抱拳躬身道:“校理大人大家光临,下官未曾远迎,万望校理大人恕罪!”
既然范仲淹不与他论交情,江逐流只有以官场礼数相见。
范仲淹淡淡还了一礼,背身进了房间。
江逐流跟在后面,一肚子纳闷。范校理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不愉?看情形仿佛是对他兴师问罪来了,可是江逐流自忖,他没有任何得罪范仲淹的地方,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小皇帝的事情啊?
范仲淹来到八仙桌旁,径直在左首的太师椅上坐下,然后一指右边的座位,口中说道:“承事郎大人,请坐!”一副反客为主之相。
江逐流依言来到右首的座位上垂手坐下,口中说道:“不知校理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范仲淹冷冷一笑道:“还是不来恭祝承事郎大人高陞吗?承事郎既然攀上丁谓宰相的高枝,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范某提前来走一下路子,巴望承事郎大人高陞之后,提携一下范某啊!”
江逐流心中一震,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敢情在范仲淹看来,他是主动要到丁谓手下担任承事郎一职啊。既然范仲淹这样想,那么帝党中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做如是想。
江逐流苦笑几声,抱拳说道:“校理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江舟对如何升任承事郎一职还是云里雾里弄不清楚,本欲找校理大人指点迷津,没有想到,校理大人倒先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范仲淹面色这才一缓,口中诧异道:“如此说来,就任山陵使承事郎一职,与逐流贤弟无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