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圣人亦是一个有为之君,日后必然和他一样;为了天下,有时候不得不把个人情绪收敛起来、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家人。所以让我千万不要当圣人是兄长,而是和其他臣子一样,当他圣人一把牟利的利刃、一个唯利是图和唯天下为重的皇帝;日后在交往过程中,也要以臣子的身份去交往,该疏远的必须疏远、该算计的必须算计,这样才是长久之道,否则,我会吃大亏的。”
萧颖听了丈夫的话,心中大为震撼、大受感动。
她知道先帝夫妇生前异常疼爱杨集,愣是把他宠得无法无天;而丈夫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至今来看,绝对是圣人麾下最有作为的将臣。然而她做梦也想不到,先帝为了杨集安危、还专门让杨集疏远他的儿子,这种待遇,怕是先帝的子孙都没有。而伯父伯母对侄儿的疼爱、溺爱到了他们一步,堪称是前所未有了。
“圣人登基之初,或许不觉得如何,可是到了现在,他以往的朋友和心腹之臣、子弟纷纷疏远了他。使他深刻的意识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所以特别需要我这个弟弟、‘朋友’,他希望我如同往常那般,该说就说、该骂就骂,可是、可是我哪敢啊?”
想着丽春台那一幕,杨集亦是感伤之极;他能感受到杨广对他的信任、对他的信赖远超以往,他自然也希望这份感情能够延续下去,可是皇帝终究是以天下为重,为了天下,谁都可以牺牲,而他有自己的家庭、派系,根本就不敢像以前那样对待杨广。
毕竟杨广是一个以天下为重的皇帝,杨集在没有确定对方能否全力相信自己的前提下,要是再像以前那般无所顾虑,分明就是找死。
不过他目前还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相处模式、平衡点,而且还不能向外人说;接着又有许多事情接踵而至,所以他心中亦是烦躁得很。
当他将这些顾虑、烦恼一一道来,萧颖方始全然明白了过来。
皇帝对丈夫的信任,都是建立在世家门阀的战斗之上,而丈夫也因此弄得天下皆敌,但是丈夫如果在某个方面干得不好,亦或是在这场战役中,吃了败仗。
朝堂内的敌人、天下世家门阀定然群起而攻,动用手上的一切资源和能量,对丈夫口诛笔伐。
一旦天下闹得沸沸扬扬,杨广那个当皇帝的,又保全她的丈夫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见萧颖似是思索,杨集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不愿把他和皇帝的关系向萧颖说的缘故,只因这种事情,萧颖根本帮不上忙。
她既然问了、自己也说了,好歹能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
听到丈夫的叹气之声,萧颖低声道:“郎君,是我不好,我不该提到这些。”
“你提到这些,是对的!”杨集苦笑道:“皇帝这般重用于我,是我有价值。可是像我这样位高权重的亲王、本就容易让皇帝生疑,要是我没有达到他的期望,那时就很容易出现圣眷衰退、百官和政敌群起而攻的事情……好了,不说这些烦恼事儿了。”
他和杨广的关系看似牢不可破,如果他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之王,这种关系同样牢不可破,然而杨广早已不是晋王和太子、而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无权无实的纨绔之王,所以他们这份情谊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功利和权力,使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们现在这种关系,如果出现了裂痕,很快就在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煽风点火之下,化作一道又宽又深深的天堑。那时,杨广对他,犹如杨坚与虞庆则、杨坚与高颎、杨坚与贺若弼……开始有多么的信重,后面就有多么的憎恨。
杨集最为重要的人设之一,那就是皇帝手中捅死关陇贵族、世家门阀的利刃,虽然他也认为自己能够与世家门阀一斗到底,但军国大事和皇帝心思往往因势而变、因时而变,要是杨广在与关陇贵族争斗中,步步落下下风、甚至天下因此而动荡,他定然拿自己去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彼时,这种强大的反噬,足以吞没现有的一切,母亲姨娘作为杨广的长辈,或许能够幸免于难,可是萧颖、裴淑英、柳如眉以及他们的儿子绝对没有幸理。
他这些担心,在杨广钓杨素子弟之后,开始变得愈发强烈。
杨素的军事上的成就、政治上的收获,不容置疑,更重要的是,他在杨勇、杨广夺嫡的时候,分明是可以置身事外的,不管谁当皇帝,对他都没有影响,然而他杨坚逼迫之下,不得不站在杨广这边,而后为了让杨广成功上位,不得不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然而杨素死去不久,杨广便借助杨素子弟的愚蠢开始试探了。
这固然是杨约、杨玄感等人愚蠢造成的,但杨广如果真的相信他们,也不会这样了。
正是因此,杨集生出了浓重的戒意,虽然他没有造反之心,可是居安思危、不得不虑啊!
“我先前还以为宇文述倒台后,郎君便去了大敌,就不会再有险处了……”萧颖柔声说道。
实际上,杨集还是小看了自己的妻子,当年那个武举舞弊案,杨集因为战术的缘故,先从宇文智及开启战端,这也导致他在开局之前,落了下风。
萧颖当时见势不妙,又知道错在宇文智及,于是入宫求见萧皇后,希望她影响皇帝、能够公平对待杨集和柳如眉。然而她斗不过替宇文家出面的南阳公主;此事也让她明白亲疏有别、当事情涉及亲近之人时,皇后以最亲近的人为重、根本就不会跟她这个妹妹讲道理。
皇后如此,皇帝想来也是这般。所以她对皇帝、皇后的幻想,因此破灭。再加上她以前与皇家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她在起事件上,反而比身为局中人的杨集看得更开。
“臣子不过是天下这盘大局的棋子而已,我和宇文述,你的兄长们,也不例外。就目前来说,真正危机源于我们自身,而不是宇文述等等政敌。”杨集叹息一声,说道:“天下虽然处处是陷阱,不过你只需做好自己即可,不用操心太多。”
杨集没有对不起先帝、皇帝,没有对不起卫王系中的任何一人,更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家人、凉州百姓。
纵观入仕至今的种种,他完全可以拍着胸膛说一声“问心无愧”。(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