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玄宗皇帝赐酒的时候,李适之还在陕州刺史任上,赐下的那剑南烧春一到,仅仅一口,就把个饮中八仙之一的李适之给迷住了,对那一坛酒简直是宝爱之极,只是抱了藏到自己书房里,每天馋得什么似的,却也只舍得喝一小碗过过瘾,便连他儿子看自己老爹看这酒那么宝贝,就想要尝尝,结果都给他斥退了,坚决不给。
后来儿子把状告到他夫人那里,还是那位李夫人撒娇耍赖死缠烂打,这才好歹帮自己儿子抢过来一小碗,还把个李适之心疼得要死。
而且到这裏还不算完,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李适之喜欢喝酒,酒量奇大,他儿子自然也逊色不到哪里去,于是好了,自打老娘帮忙夺了一碗酒之后,李家公子也立刻就喝上了瘾。
于是在随后的一个月里,父子俩就展开了关于那半坛残酒的争夺,不管李适之藏在哪里,他儿子总能给翻出来偷喝,到最后李适之大怒之下,干脆一口气喝干了,这才算是了结了一桩家庭纠纷。
可是自那之后,李适之就惦记上这个剑南烧春了,腆着脸管皇帝堂兄再要一坛,当然也可以,但是他虽然好酒,却也还顾脸面,不愿意为了这个就去求玄宗皇帝,于是就干脆派了人直接进京到礼部里去打听去,看这酒是哪里的贡品,一打听之下,是蜀州。
得了这个消息,李适之简直就是漫卷诗书喜欲狂了,当下也顾不得刺史之间通信有犯忌讳了,提笔就要给蜀州刺史写信,可新都写好了,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蜀州刺史是谁,于是再一打听,坏了,蜀州刺史居然是张九龄那老头子的东床!
当年他在地方上做官,政绩卓着,于是玄宗皇帝就准备提升他为通州刺史,这时候张九龄就据这件事上了奏折,说是李适之乃承乾太子后裔,不宜官镇一方,即便升职,也只能做地方属官,或者干脆道朝中做个闲官,像一地刺史这等重要的官职,不可以任命给他来做。
从道理上来讲,张九龄的奏折说的有道理,历朝历代的宗室都是被限制不许授予地方主官的,不过玄宗皇帝气魄很大,不在乎这个,于是就没理会张九龄,后来便依旧是任命了李适之为通州刺史。只是后来这件事传到李适之耳朵里去了,于是,他从骨子里就不待见张九龄,所以,张九龄的女婿……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所以,这写信讨酒一事,自然只好就此作罢,不过紧接着,他就又翻出了另外一个主意,那就是直接派了家里人去蜀州买酒——在他想来,既然这剑南烧春是作为地方特产进贡的,那当地肯定多得是!果然,他家里的下人这一去,还真就给他买回来二十坛极品剑南烧春,而且捎带着,也从晋原县带回了不少关于这剑南烧春的典故。
其中就有关于李曦的很多有趣故事。
话说,这好酒之人大多性情直爽,因此,在嘴裏品着美酒听了剑南烧春的幕后东家李曦的一系列故事,还有那些诗作之后,这李适之既是佩服李曦那敢做敢说的名士派头,又喜欢他酿造的酒,于是便立刻就觉得这李曦真乃妙人一枚了!
这个时候他刚从陕州卸任而来,不曾进长安,当然也就还不知道剑南烧春已经可以在长安买到了,因此这一听说那个做了箜篌诗熟|妇诗又酿了剑南烧春的李曦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哪里肯放过?便不为了这个诗友,就为了此后买酒方便,也得赶紧结交一番啊!
当下里李适之猜中了李曦心中所想,便把自己非要拉着他结交的这番缘故一说,李曦这就立刻恍然大悟了。再看李适之,便觉得他不像个神经不正常的了,只是觉得这人喜欢喝酒居然能喜欢到这个程度,倒也真是稀奇。
他都觉得自己这番遭遇有些离奇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
话说庭院里的诸多官员们刚才见李曦居然排在那么多六品官前头接批文,这心裏就已经是老大的不痛快了,后来见到李适之李大人居然主动找李曦要“约为兄弟”,这心裏自然就更是羡慕嫉妒恨,只不过这事情也委实的太过惊世骇俗了些,所以刚才大家心裏的想法便跟李曦也差不多,都觉得肯定是李适之李大人拿这李曦耍着玩呢。
虽然大家也知道,这个解释法有些不靠谱,人家李适之大人实在是没有必要突然站出来拿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耍着玩,但是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法有其他的解释!
可是等到李适之把原因解释完了,大家都站在院子里支着耳朵听着呢,等听明白了,忍不住就是齐齐的在心裏叹一口气,心道这李曦的狗屎运未免也太好了些!
居然就只是因为酿了一种独特的酒,就被这李适之李大人目为知己了,而且还要约为兄弟!
想一想啊,跟李适之约为兄弟,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你跟即将上任的御史大夫关系很铁啊!
御史大夫是干嘛的?那可是专门就负责弹劾官员的,而且这大唐时代不比后世,御史们却是连皇帝都敢弹劾,可以说,就连皇帝都得害怕三分,朝中百官自然没人敢得罪!此后有了这么一位大佬在朝堂上护着你,那这前程……自然是鹏程万里啊!
而且人家李适之不光是朝廷大员御史大夫,还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堂弟啊,跟他做了兄弟,那岂不是说……自己也要跟皇帝陛下挂上点亲戚关系了?
乖乖,便别的好处都没有,光是这一点,就是多大的荣誉啊!
不过呢,想归想,大家都不傻,这裏头的好处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却都知道,这等好事却是断断不会跑到自己头上来罢了。
而且,说实在的,就算是这等好事跑到你头上来了,李适之要跟你约为兄弟,你敢么?
人家李适之乃是帝室之胄,乃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嫡亲堂弟,身份尊贵,人家就是跟你结拜了,也顶多算是办了件荒唐事儿,不算什么,大不了给皇帝堂兄骂一句胡闹,再不然罚没点俸禄?大抵也就是这样了,毕竟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就是行径荒唐胡闹了一点而已。
但是你呢?李适之说要跟你结拜,你就结拜了?却把当今皇帝陛下放在哪里了?
也不想想,想跟皇帝陛下沾上点亲戚,你配么?
话说,眼下庭院里站着的这帮子官员,别看大多都是五品六品,可是相当多的人年纪都是不小了,多得已经是为官半生,少的也当了七八十来年的官了,大家都是精明的很,因此这心裏也就是嫉妒了一阵子,却是马上就翻过了这个弯弯来。
当下里大家那李适之说完了,大家不免窃窃私语一阵,便很快又都安静下来,纷纷那眼睛觑着李曦,心想这事儿赶上了,看你怎么弄吧!
推辞了,毫无疑问就是伤了人家李适之大人的脸面,你这叫不给面子,而且还是当众不给面子,那少不得可就要得罪人家啦,不推辞……你想让当今皇帝陛下给你当堂兄?
且不说人家皇帝陛下乐意不乐意,先问问你自己,有那个胆子么?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李曦还真是有些作难。
要说对于李适之这种性格直爽的人物,李曦向来就是喜欢结交的,便大家言谈投机,结拜个兄弟嘛,没什么大不了得,多个朋友多条路,好事儿!
可问题是,人家可是帝室之胄啊,而且据说还是马上就要升官做御史大夫的,这可是大官!跟他结拜,会不会立马就给长安人塞过了一个“攀附权贵”的帽子?
不过再想想,是他李适之主动拉着我结拜的耶,怕个鸟!
而且还正好藉着这事儿,岂不是还能帮自己扬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