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崔敦礼顿时急了。
明知道有异心,就这样轻饶了他?
“没什么可是的”,高冲突然收敛笑意,语重心长的宽慰道:“现在的大唐一片和谐,上下一心,百废待兴,蒸蒸日上,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你这是自欺欺人啊”,崔敦礼吸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就不怕这纸包不住火?”
“火?”高冲嗤笑道:“不过萤萤之火罢了,太子自是有这个自信可以包住他,不,应该是捻熄他”。
“太子……”,听到太子二字,崔敦礼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我愚鲁了,太子登储,百废待兴,当以维稳为第一要务”。
高冲很是欣赏的点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不管他有无异心,太子岂能制不住李瑗。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我们将那颗尚未发育完成的野心扼杀于萌芽,这便是我们来幽州的目的”。
真正善战者往往会规避战争,换而言之,比如:张将军镇守边关,常年战乱,共歼灭入侵之敌五万;李将军镇守边关,没有歼灭一人,因为他在任时期外敌不敢入侵,没有爆发战争,综合对比,谁更厉害,毫无疑问是李将军。
再比如:甲乙两州同样面临大河,这条大河在雨季便会爆发洪灾。
甲州刺史,在洪灾发生后亲率民众抢险救灾,抗洪有功,皇帝加官进爵,从而天下闻名;
而乙州刺史在雨季来临之前便巩固堤坝,疏通河道,结果洪水到来之后,因为准备充分,平安度过灾害,并没有产生重大影响,这个乙州刺史因此默默无闻。
真正善医者往往并不会有很大名声,颇有几分高手在民间的意味。
古时扁鹊家族世代行医,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家的三兄弟都擅长医术,谁的医术最高明?”
扁鹊回道:“大哥医术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不解其意,扁鹊解释道:“大哥治病于发病之前,病人尚不知患病,大哥便将病情扼杀于诞生时期。
二哥在病情刚刚显露的时候,仅用一剂药便药到病除,所以许多人认为二哥只是治疗小病而已。
而我只会治疗病入膏肓的病人,这个时候病人已经过病痛折磨,见我大费周章的医治,便认为我的医术最为高明,这就是我闻名天下的原因”。
事后控制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控制。
崔敦礼沉思良久,方才起身对着高冲深深一拜,“听君一言,受益良多,崔敦礼受教了”。
“不至于”,高冲摆手笑道:“你此番斗智斗勇,完美完成差遣,回京后定可得到太子赏识,光大你崔氏二房,指日可待了”。
崔敦礼浑身一震,“高大使竟知我心愿?”
“你我可是两家姻亲,我如何不了解”,高冲直说道:“何故如此见外,唤我表字即可”。
崔敦礼深受感动。
“打算什么回京?”高冲问道。
“最好明日便走”,崔敦礼略一思索便回道。
高冲一怔,继而点点头,“早些回京复命也好,承旨宣劳若是迁延日久亦是不妥,明日便当场提出来,李瑗返京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高冲可不会让李瑗这厮久留幽州,以免暗地里惹出什么祸端来。
这也正是崔敦礼心里的意思,他出来宣旨,按道理本就不该拖延这么久。
“明日我送你”,高冲拍拍崔敦礼的肩头笑道,言语间似乎已经就此确定了,至于李瑗的意见,那不重要。
明日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明明崔敦礼比他年长四岁,可崔敦礼在高冲面前,始终如同晚辈一般。
送崔敦礼出门后,感受着呼呼的北风,寒冷刺骨,高冲一个哆嗦,啧啧说道:“这幽州的气候真是说变就变啊”。
“不愧是苦寒之地”,崔敦礼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使劲裹紧衣领,“攸之回吧”。
高冲看着崔敦礼离去的背影,心中同样是一松。
说实话,他今日便是在行险,这也是他跟刘弘基索要一千府兵作为卫队的原因,不然他还真不敢深入幽州。
万一今日逼迫李瑗领旨不成,李瑗直接联合王君廓谋反,那高冲这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好在陕东道大行台的命令给力,幽燕诸州的府兵迅速行动起来,将王君廓和李瑗给吓住了,一场闹剧似的谋反就此扼杀于摇篮之中,相信只要王君廓没疯,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利欲熏心。
“郎君,下雪了”,身后高雄忽然出声道:“回屋吧,当心风寒”。
高冲伸出手来一看,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心中感慨万千,玄武门之变没有了,庐江王谋反没有了……一片祥和,满满的正能量,多好。
翌日,幽州都督府内,李瑗拍案而起,瞪大眼睛看着崔敦礼,“你说什么,午时便走?”
“正是,大王拖延数日,已是不合礼法,现在已经领旨,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崔敦礼崇尚节义,一身正气,对于怀有二心的李瑗本就是愤恨至极,自然不会给他面子。
李瑗咬牙切齿,看向高冲,“攸之,你说,这是否太过仓促了”。
“仓促吗?”高冲一怔,继而直说道:“不仓促啊,安上可来此有些日子了,再不回京复命,成何体统”。
“可这诺大的都督府本王还要收拾一下,午时出发,定是来不及”,李瑗叫道。
“无妨”,高冲不以为然,“大王先随安上返京,莫让圣人和太子久等,仅需留下心腹管家留下收拾便可,我看户曹参军王利涉就很不错,他是你妻舅,对你忠心耿耿”。
“把王利涉留下?”李瑗顿时失色,继而急中生智,直说道:“可是,可是本王、咳咳,身体不适,尚未痊愈”。
“那就更应该要快些回去啦”,高冲瞪大眼睛惊诧说道:“这幽州都已经下雪啦,天气越来越寒冷,再待下去,岂不是病得更重,早些回关中,气候宜人,更有利于大王养病”。
李瑗再次目瞪口呆,愣愣的看向王君廓。
王君廓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忽然高冲突兀的一拍他的肩膀,吓他一激灵。
“君廓你说是不是?再拖下去,太子该等着急了”。
“太子……”,王君廓一顿,只得讪讪点头,“对,对,莫让太子久等”。
李瑗欲哭无泪。
可怜堂堂前任幽州大都督,这是他的主场,只是场中竟无一人为他出声。
“这一路迢迢千里,我便让武阳统军卢元质护送”,高冲很贴心的说道:“肯定确保大王安全抵达长安,卢元质,大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
卢元质一愣,继而肃然说道:“有”。
李瑗彻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