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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弟弟结社率愚笨的样子,突利可汗忍住不耐,对他招招手。
结社率眨眨眼睛,一脸茫然的凑近。
“你还真以为我是反对出兵伐唐?”突利瞥他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自顾自斟酒说道。
结社率一怔,“阿兄你、这什么意思?”
“他有一点说的没有错,与其躲避在帐篷里忍饥挨冻,还不去攻打长安,长安城里物资丰饶,何必要便宜契丹他们”,突利可汗低声说道。
结社率挠挠头,他只觉得脑袋不够用了,疑惑问道:“阿兄你不是跟李世民……”。
听得这话,突利可汗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傻?”。
“结社率,我的弟弟,你要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你莫要忘记当初我跟你说的话,你莫要忘记,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应该是我,是你的阿兄,而不是你的叔父”。
突利可汗越说脸色愈加狰狞,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脸色涨红,只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吼着。
“结社率,你要明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哪怕是汉人,也可以成为朋友,现在你明白了吗?我的兄弟”。
结社率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咽口唾沫,迟疑的说道:“所以阿兄你是假意跟李世民结盟的?”
“真不真,假不假,这不重要”,突利可汗一把甩开结社率,“我只要我坐上那个位子”。
结社率彻底愣住,他性格暴躁,颇有勇力,原本一直看不起怯懦的兄长,认为兄长懦弱无能,认为兄长是读汉人的书读傻了,一心讲究什么狗屁的仁义道德,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兄长不傻,他才是傻的那个人。
“我假意跟李世民结盟交好,我的力量就不会受到唐国人的针对,我就可以在幽州安心的积蓄力量,任由他跟唐国交恶,他们打生打死与我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突利可汗继续说道。
结社率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一拍脑袋问道:“所以你就严令契丹那些部落不准劫掠幽燕?”
只见突利可汗点点头,“区区蝇头小利,与唐国交恶并不划算,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交好唐国,积蓄力量,夺回属于我的位置,结社率,我的兄弟,你现在明白了吗?”
结社率愣愣的点点头,然后又是问道:“那阿兄你也觉得现在可以攻打唐国?”
“这不重要”。
突利可汗舔舔嘴唇,“如果可以攻下长安城,我的本部人马就可以缴获更多的物资,并且不用分给契丹诸部。
如若攻不下长安城,那跟唐国交恶生仇的也是他,我只是奉命行事,与我无关,李世民也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这一番话言简意赅,结社率可算是听明白了,顿时惊喜叫道:“兄长你真是比草原上的豺狼还要狡猾啊”。
突利可汗脸色一黑。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现在立即回燕山牙帐,通令各部,可汗定于十日后发兵攻唐,务必让契丹那些养不熟的部落全部知道这个消息,然后速带本部人马来定襄”。
结社率闻言挠挠头,不解问道:“不是只带本部人马?那为何还要通令契丹各部?”
“速去,莫要多问”,突利可汗沉声呵斥道。
突利可汗忽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结社率不敢耽搁,忙是出去号召部下准备赶回幽州牙帐。
屋中火盆熊熊燃烧,热浪滚滚,映照得突利可汗的脸色通红,显得愈发的高深莫测。
通令各部,让他们以为颉利可汗要征兵伐唐,在这个寒冬腊月,契丹等部本就生活困顿,再听闻这个消息,一定是对于颉利可汗恨之入骨,一想到颉利可汗尽失人心的下场,突利可汗便是一脸狞笑。
父汗身死,二叔继位,二叔死后,三叔继位……放眼古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些年来,什钵苾受够了,顶着突利小可汗的名头,名义上在突厥汗国仅次于可汗,但实际上始终是低人一等,颉利可汗的鞭笞辱骂更是让突利可汗心中恨意冲顶。
他多年来饱读汉家典籍,他示人以弱,他要效仿中原的勾践,一心维持跟唐国的关系,放任颉利可汗跟唐国交恶,用汉人的话来说,便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国是鹬,颉利是蚌,他突利便是渔夫;唐国是螳螂,颉利是禅,他突利便是最后的那一只黄雀。
突利可汗的思路清晰,计划完美,但他不知道还有中原人一句话叫唇亡齿寒,亦或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原本轨迹上,突利可汗背刺叔父颉利可汗,带领突厥东部诸部降唐,东突厥实力大损,大唐趁机讨伐,一举灭亡东突厥,生擒颉利可汗。
突利可汗也因功获封顺州都督,然而仅仅几个月后,突利可汗奉命入朝,途径并州时暴病身亡,时年二十九岁。
爷爷启民可汗、父亲始毕可汗、二叔处罗可汗、三叔颉利可汗全部享年六十岁以上,儿子阿史那贺逻鹘受到叔父阿史那结社率谋逆罪的牵连,流放岭南,同样享寿六十以上。
阿史那家族的嫡系在当时绝对算是高寿家族,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突利可汗年仅二十九岁便在入朝途中暴病而亡,这一切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突利可汗绝对不是愚笨之人。
长安城,太极宫的恭礼门后,有一处占地三进的院落,来往的官员、内侍以及宫女路过此地都是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不敢在此喧哗,这里便是大唐的政务中枢——门下省,亦称政事堂。
政事堂署衙之中,封德彝脸色蜡黄,透露出明显的病态,看着正中间那张原本属于他的案桌,一脸不舍,终究是慨叹一声,从腰间解下印信,双手恭谨的捧放在案桌之上。
宇文士及捻须一笑,“德彝公从此含饴弄孙,优哉游哉,再无案牍之劳形,好不快活啊”。
听到这话,封伦蜡黄的脸上涌起一丝血色,摆手笑道:“仁人莫要打趣老夫了,年老体弱,无可奈何啊”,一边说着便是看向面无表情的高君雅,由衷赞叹道:“还是羡慕君雅啊”。
听得这话,高君雅只是颔首一笑,并没有理会封伦的意思。
这时陈叔达大步进来,朗声笑道:“我可是听见了,德彝公你这话在理,君雅,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家即将一门两国公啊,当真是羡煞我也”。
宇文士及闻言眼睛一亮,立即上前问道:“子聪此言当真?可是高攸之要进爵国公?”
陈叔达捻须点头,“刚从甘露殿出来,陛下已在商定功臣名单”,一边说着看向高君雅,“陛下初定六人,功为第一,好生羡慕君雅,你家攸之便名列第一人”。
陈叔达的话顿时让三人一惊,高君雅差点捻掉一根胡须,惊讶问道:“功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