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冯盎讲完之后,田阳明啧啧称奇,“如此看来,这谈氏天生有反骨啊,谁强依附于谁,还真是挺有眼光的”。
冯盎也是摇头苦笑,继续叹道:“近年来谈殿鼓动山中俚僚,一直反对编户入籍,其目的便是在于收买俚僚人心,甚至……”。
说到这里,冯盎言语一顿,看了一眼高冲,高冲挑眉笑道:“此间并无外人,明达公但讲无妨”。
冯盎点点头一叹,“甚至老夫怀疑他有心自立”。
“自立?”众人有些惊诧。
如果说谈殿不愿受官府管教,放荡不羁爱自由,这倒是有可能,但是自立?这就有些惊人。
“自立?”田阳明瞪大眼睛,继而撇嘴嗤笑道:“他莫不是失心疯了,仅凭山中那几万僚人,他凭什么自立?”
当年冯盎占据岭南东部二十余州,也不敢自立,宁长真威震岭南西部数十年,也不敢自立,田阳明的祖父田宗显称为“开黔第一人”,威震黔中,招抚汉蛮,也不敢自立。
区区一个谈殿,整日藏匿于大山之中,如何有心自立。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冯智戴也是摇头叹道:“先前我们也没想到,只是这一两年来,谈殿一直离间汉僚矛盾,声称俚僚不该受制于汉人,甚至传言他有心造出俚僚文字,自制钱币,种种迹象表明,他有心将俚僚独立”。
砰的一声,高冲一巴掌拍在案桌上,一脸怒容。
“他好大的胆子,天下民族一家亲,同属大唐帝国,他谈殿这是想作甚?说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话他就是搞分裂,朝廷饶他不得,我高攸之,饶他不得!”
听到高冲义正辞严的话,众人也是脸色肃然,田阳明也是收起嬉笑,不敢嬉笑。
冯盎低着头,也看不清神色。
众人也没有怀疑冯氏父子话中真假,没必要深究,因为谈殿不服官府,没有臣服,那就已经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再者说,谈殿在大山中称霸,占据罗州,或许真有这个心思也不一定。
或许他认为匈奴人可以建国,鲜卑人可以建国,氐人可以建国,他岭南僚人凭什么不可以建国,这种想法谈殿并不是第一人,当年的桂州李光仕、李光度兄弟也是这般想法,凭借数万僚人,便试图大山里称王称霸。
这种想法只能说是目光短浅,如田宗显、宁长真还有冯盎,他们便明白,俚僚人数少,没有先进的文明,在中原大一统的时期,根本不可能割据自立。
即便是先前宁道明反叛,宁长真也是对外宣称固境自守,而不是意图建国称王,因为宁长真知道,自立那是找死。
固境自守,虽然没有建国称王的偌大虚名,但实际上依旧是称王称霸,不必受管教,即便朝廷大军来了,有所不敌,也可以迅速归附,继续做羁縻州的大酋长,宁长真的想法无懈可击,只是不幸遇到高冲这个异类。
“现在罗州是什么情况?”
气氛沉默良久,高冲抬头问道。
冯盎闻言忙是下座,“老夫要向经略府,向朝廷请罪,罗州名义上属于高州都督府,但自去年底,谈殿占据州县以来,都督府已失去实际控制”。
“没有发兵收复?”高冲挑眉问道。
提到这个,即便养气功夫了得的冯盎也不由得咬牙切齿,“罗州紧邻大山,谈贼万般狡诈,我进他则退回深山,待我一退,他便出山袭扰,互相攻伐,各有胜负,只因大山险恶,未能彻底分出胜负”。
题高冲闻言也是瞠目结舌,拍拍脑袋笑道:“这谈殿还真是个人才,对于游击战竟是无师自通”
“游击战?”冯盎听得这个新名词不由得一愣。
“仁贵,你说说”,高冲撇头示意身后的薛仁贵说一说。
薛仁贵清一清嗓子,直言道:“游击战是我师父在征伐西秦时提出来的作战方式,其实早在战国时期便已出现,游而不击的游骑便是这个意思,师父总结出的游击战十六字要诀……”。
说到这里,薛仁贵不由得看向高冲,毕竟兵法要诀向来不传外人。
高冲见状摆手笑笑:“无妨,这算不得不传之秘,在座也并无外人”。
兵法要诀……众人一听,立即正视起来,凝神静听。
“游击战十六字要诀,即敌进我退……敌退我追”,薛仁贵缓缓说道:“据冯都督所言,那谈殿也是采取游击战术,利用大山隐匿,再配合山地战,僚人在山林之间更加如鱼得水,所以满分胜负”。
众人闻言也是点头附和。
“经略这十六字游击要诀言简意赅,真是妙啊”,冯盎捻须品味良久,缓缓点头赞道。
“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待问题罢了,不敢居功”,高冲摆手笑道,然后若有所思,“谈殿……既然不服管教,那便留他不得,只是他盘踞于山中,这确实是个问题”。
冯盎只是低头不语。
“依我看来,不若遣使一探,且看一看谈殿心思,探一探究竟”,高冲一边敲打着案桌,一边说道:“明日便前往高凉,可能要叨扰明达公一些时日了”。
冯盎放在案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衣袖,面前堆起笑意,“攸之这是哪里话,若能在高凉小住一些时日,老夫求之不得啊”。
“经略,谈贼心意……”,一旁的冯智戴见状忙是说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冯盎便是笑道:“谈贼心意不定,反复无常,老夫也觉得遣使一探,最好不过了”。
“既然明达公也赞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高冲朗声笑道:“那就在阳春暂歇一夜,明日启程前往高凉”。
说罢之后,高冲看了看冯氏父子的神情,再看向身后四名少年慨叹道:“到了高凉,记得随我前去拜祭圣母,好好学习一下圣母忠君爱民的高尚品格,值得你们受用一生”。
四名少年闻言也是恭敬应诺。
“我也要去”,田阳明也是附和道:“久闻岭南圣母贤名,此去高凉,既然有机会,晚辈一定要去表示敬意”。
听到众人提到拜祭冼夫人,冯盎也是回过神来,忙是拱手拜谢,心里也将谈殿一事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