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陈氏,振兴门楣,这一刻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父亲心里承担着多重的压力,谄媚,逢迎,那也是无奈之举,他们不是中原那些世家名门,若要抬高门第,若要立足于岭南,唯有不顾一切的往上爬,这是唯一的出路。
“哎,妹夫,今天庆祝你加官进爵的大好日子,怎的恁大火气”。何壮起身来到跟前,将陈龙树按在座位上。
转身瞪一眼红着眼眶,怔怔出神的陈普光,“大郎,还不给你耶倒杯茶醒醒酒,修佛修傻了”。
陈普光忙不迭应着,上前斟茶,
“他就是傻了!”陈龙树一把将茶杯扫落在地,怒斥陈普光,“明明一副玲珑心,天生的头脑,非要死心塌地的学佛,既如此,你就学去吧”。
说到这里,陈龙树噌的起身,“你们都听着,我,陈龙树,死后传位于次子陈集原,由陈集原继任大酋,兼陈氏族长之位,凡陈氏族人以及双周俚僚,不得违逆”。
众人闻言大惊,陈普光倒是并无异议,他本来就对继任大酋长没有什么兴趣。
陈集原便是愣住,急忙起身推辞,“阿耶不可啊,大哥才是嫡长子,如此有违宗法啊”。
“什么嫡长子”,陈龙树瞪眼挥手道:“你要让他带着全族去学佛吗?”
陈集原愕然,看向陈普光,“大哥,你……”。
陈普光点头一笑,“二郎莫要推辞,接下这个重任吧,大哥不会有怨言,只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你”。
见陈集原一脸纠结,陈龙树再次一拍案桌,“陈集原,你敢忤逆?”
“儿不敢”,陈集原忙是跪倒在地。
“二郎,接下吧”,舅舅何壮也是慨叹道:“你大哥这性子你也知道”。
陈集原抬头一看,只见众人全部看着他,犹豫良久,只得沉声道:“孩儿…遵命”。
众人再次举杯庆贺,泷州陈氏这是正式确认下一任大酋继承人,这是大事,不仅要通传泷州各垌溪俚僚,更要大肆庆祝。
泷州双喜临门的时候,高州,高凉城,州衙后院,冯盎一脸阴沉。
“明达公,人交给你了,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高冲负手笑道。
“高州冯氏多谢攸之恩德”,冯盎下座行礼拜道:“老夫一定尽力”。
高冲含笑点点头,看着堂中那名灰衣老者,似笑非笑的说道:“可不是尽力,暂且留他一命,已是看在你我往日旧交,若是执迷不悟,下场如何,想必你冯氏也知道”。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冯盎错愕的表情,高冲便是转身离去。
但是很快冯盎便是明白高冲的用意,面上依旧是阴沉不变,只是坐回原位,久久不语。
冯盎坐着,堂中那名老者似乎是站不住了,体力不支,嗤笑一声,“怎么?你冯氏大酋长打算将老夫如何处置啊”。
冯盎闻言眉头一抖,只是喟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释怀吗?”
场中那人正是冯盎的二哥冯暄。
听得这话,冯暄一挥衣袖,自顾自来到一边落座,再次发出讥笑,“释怀,冯三,你可真是胸怀大度啊,积怨二三十年,说释怀便可释怀了”。
砰的一声,“若非你贻误战机,结交匪寇,大哥也不至于死在广州,二十多年了,你还没有醒悟,你真当祖母只是偏爱吾?还不是因为你太无知”。
饶是冯盎的养气功夫,现在也是忍受不住,不由得拍案怒吼。
听到冯盎提到大哥冯魂,冯暄的脸色也是有些不自然,只是冷哼一声。
“你这幅姿态,我如何保你一家性命,冥顽不灵,不可理喻”,冯盎见状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高冲究竟意欲何为?”
良久,冯暄终究是出口相问,说到底冯暄还是不想死,活到六十多岁不容易,现在儿孙满堂,冯暄也不想落得满门抄斩。
实际上,这场所谓的劝降也就是走一个过场,冯暄没有道理死跟着宁道明陪葬。
其实冯暄跟随宁道明起兵谋反,但他也没有发兵攻打州县,从头到尾只在封山城陪同宁道明彻夜饮宴。
冯暄更没有割据自立的野心,他起兵反叛的原因其实很复杂,也很荒谬。
一方面是因为宁氏强盛,受宁道明胁迫威压,不得不从。
另一方面就是冯暄心高气傲,不服三弟冯盎,从二十多年前冯盎继任冯氏大酋长的时候就不服。
当年冼夫人去世时,其子冯朴已去世多年,长孙冯魂也早逝在广州,次孙冯暄让老妇人大为伤心,便传位于幼孙冯盎。
对此冯暄心里很是不服,他是嫡次孙,嫡长孙冯魂死后,理性由他冯二郎继位才是。
自从冯盎接任冯氏大酋长之后,冯暄便离家自立门户,来到高州西北一带,纠集俚僚,也是一方大首领。
冯盎念在兄弟一场,也没有追究,任由他独自发展,兄弟二人从此形同陌路。
只是没想到冯暄竟敢跟随宁道明谋反。
“第一,真心悔过,写一封悔过书,上禀经略府。
第二,所部俚僚,全部下山进行编户入籍,隶属于罗州,朝廷对你,也另有任用。
第三,你跟谈殿素有交情,要你出使一趟,查察谈殿是否有自立之心,看看是否可以劝其下山,编户入籍,若不能,则配合经略府,将其剿灭”。
“仅此三点”,冯盎看着须发皆白的冯暄,也是言语沉重,“你若能做到,不仅可免死罪,还另有任用,否则……我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