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之后,高冲深深看一眼冯盎,便是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高冲脚步一顿,“传经略府令,高州四县府兵,明日午时集结,兵发罗州盘蛇岭”。
冯盎闻言面无表情,只是沉声应诺。
待高冲走后,众人一阵沉寂。
终究还是由韦叔谐来打破这个沉寂的氛围,咳嗽一声,韦叔谐摇头一笑,“高攸之可能是酒醉了,明达公莫要见怪”。
“竖子欺我太甚”,冯盎忽然爆发,一脚踹翻案桌,看向韦叔谐满脸的悲愤,“韦常侍,老夫年过花甲,何曾受过如此欺辱,今日你也看到,非是我冯氏之过,实在是经略府欺人太甚”。
韦叔谐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含笑附和,心底满是狐疑,他实在是搞不懂高冲这是闹得哪一出。
“韦常侍,我家可从未开罪那高冲,今日之事,你全程目睹,我必将上书弹劾,届时还是……”,冯智戣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说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见冯盎怒斥道:“住嘴,老夫还没死,由不得你来做主”。
冯智戣一脸茫然。
待侍从收拾案桌,冯盎深吸一口气,也是拜道:“老夫失态了,韦常侍勿怪”。
“怎么会,明达公且息怒,保重身体,此间之事,我也会、会如实上禀朝廷”,韦叔谐笑道。
冯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忙是拱手道谢。
这时,韦叔谐一拍脑袋,慨叹道:“本来打算等酒酣尽兴的时候再添个喜头,只是没想到高经略他……也罢,现在就宣吧”。说完韦叔谐转身伸手,他的随从立即递上一个精美的匣子。
“冯盎接旨”,韦叔谐清清嗓子,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一封圣旨。
众人一惊,忙是起身整肃衣襟,躬身敬听。
李公淹也是一脸惊诧,他是副使,他竟然不知道韦叔谐还另有一封圣旨。
圣意不长,简短几句话便是结束。
然而听完之后,冯盎竟是老泪纵横,“老臣、拜谢天恩”,话音落下,冯盎噗通一声,竟是跪倒在地。
“明达公快快请起,可莫要如此”,韦叔谐忙是上前搀扶。
冯盎双手接过圣旨,面北再拜,“老臣必不辜负圣恩”。
只见冯盎感激涕零的再三拜谢,实在是忠心耿耿,韦叔谐见状也是有些感动,直叹道:“圣人也知明达公忠义,因此特地下旨嘉奖,明达公深得圣人信赖啊”。
在这等简短的旨意中,李世民对于冯盎的忠义大加赞赏,追赠冯盎之父冯仆为高州都督,耿国公,谥号懿,追赠冯盎之母冼夫人为耿国太夫人,加冯盎银青光禄大夫,加冯智戴正议大夫。
冯盎之父冯仆在南陈时官至石龙太守,爵封信都县侯,现在追赠都督,进爵国公,虽然说追赠,但这等荣誉可是极其难得。
实际上,李世民也是着实有些抠搜,追赠爵位,加文散官,这在本质上全是虚名,岭南天高路远,朝廷也不可能特地对其发放俸禄,所以说这就是笼络人心的虚名而已。
说到这里,也是不由得感慨羁縻州县的政策实在是非常优渥,所谓的“羁”便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便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
朝廷承认其酋长、首领在本地的政治统领地位,任用其族内之人为地方官吏,除在政治上隶属朝廷,经济上有朝贡的义务外,其余一切事务由酋长自行管理。
总体来说,羁縻政策可以归结成一句话: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
朝廷也不指望羁縻州县上缴赋税,同样也不会对其酋长、首领发放俸禄,毕竟天高路远,那点俸禄可能还比不上路费呢。
随后众人继续觥筹交错,先前的压抑氛围一扫而空,冯冼两家的族人在冯盎父子的带领下,对于朝廷、对于李世民,一个劲的歌功颂德。
酒醉后的冯智戣更是对高冲破口大骂,对李世民感激涕零,对韦叔谐二人那叫一个亲近,就差磕头结义了。
且不提都督府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高冲回到大营后,众人闷头不语,正打算各自离去。
高冲忽然笑道:“怎么都这幅表情?蔫头耷脑了”。
田阳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下笑盈盈的高冲,终究是壮起胆子问道:“经略,你消气了?”
“消气?”高冲一脸错愕,“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还没有生气?”田阳明见高冲态度和煦,也是恢复跳脱脾性,“你就差指着冯盎的脸骂了你还没生气?”
高冲闻言朗声大笑,然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看来今天表现还可以”。
田阳明更加迷糊,本打算追问,高冲已经是摆手催他离开。
“早点下去歇息,明天兵发罗州”。
田阳明只得满心疑惑的告退。
待看到四名少年也打算低头离去,高冲咳嗽一声,“你们等一下”。
“兄长”
“师父”。
四名少年也是闷头回应,其实他们四人也是疑惑不解。
“说一说看法”,高冲自顾自的斟茶,薛仁贵见状忙是上前代劳。
高侃看一眼其他几人,有些犹豫的说道:“兄长若只是行霸道震慑,是否是有些过激了?”
“师父态度如此严厉,不惜与那冯盎撕破脸,应该不止是为震慑吧”,着薛仁贵也是问道。
高冲不置可否,看向裴行俭,裴行俭苦着脸想了又想,“我看不懂,不过我觉得师父一定不是真的和冯盎翻脸”。
高冲神色一动,缓缓放下茶杯,问道:“你们几个也是这么觉得?”
高侃三人面面相觑,有些茫然的摇摇头。
“我不知道”,高侃如实说道:“仅看表面态度,兄长确实已和冯盎翻脸,难道其中更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