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如何?”谈殿冷哼一声,面色一沉,表现得十分不屑,“你家三郎尚不能奈何我,他一个外来人,能奈我何?”
冯暄也是眼睛一眯,“否则罪同谋逆”。
谈殿闻言朗声大笑,“冯二,你莫不是让那经略使吓破胆了?我便告诉你,便谋逆,他能奈我何?我看他有多少大军可能清剿我这盘蛇岭”。
“烧山”,看着谈殿猖狂的样子,冯暄淡淡说道:“只需一把火,便可烧个干干净净”。
“什么?”谈殿脸色顿时煞白,“他怎么敢?
这次轮到冯暄发笑,“谈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冯明达念及同族之谊,顾忌恶劣名声,或不敢烧山,但经略使高冲非是岭南之人,或许明年不在岭南执政也未可知,你既承认叛逆,他便烧山平叛,有何不敢?”
“行事如此狠戾,他便不惧滔滔骂名?”谈殿瞪大眼睛喝问道。
自古以来,战争自是惨烈,但是向来也会顾忌名声,比如杀俘等,更别说烧山,活活烧死上万人,这在普遍认知里,绝对是有伤天和之事,更别说是在这羁縻州县里。
谈殿相信,如果高冲敢如此狠戾,那绝对将遭受滔滔不绝的骂名。
冯暄听得这话,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谈兄是久居山中,完全不知世事啊”。
“你讲”,谈殿脸色阴鸷,他现在已经对冯暄很是不满,在谈殿看来,冯暄就是怕死,才会答应经略使来做说客。
“你可知那经略使高冲是何等人物?”冯暄笑道:“他出自渤海高氏,现在朝廷四位相公,他高氏占据两位,他父亲,也就是赵国公高相公,更是当朝首相,高冲本人也是圣人亲信,两朝从龙之臣,同样也是文坛领袖,你可知何谓文坛领袖?”
见谈殿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冯暄冷笑道:“高冲一首诗词,便引得天下读书人争相追捧,简单来说,他便是文坛喉舌,届时他将谈兄打成十恶不赦的叛逆,对烧山之事一笔略过,不仅不会招来骂名,天下人还将称颂他是平叛功臣”。
“谈兄,你要知道,你现在面对的不是冯明达,也不是宁长真,而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外人,任你云雾大山化成齑粉,与他何干?”
听到这里,谈殿已经脸色煞白,良久,谈殿终于出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如此狠戾,便不在乎岭南俚僚的民心?”
“民心?”冯暄再次失笑,他很明白谈殿的性格,向来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便退回深山,定要一次将其给完全唬住。
“谈兄未免有些太过于自信了”,冯暄淡然一笑,言语间甚至不发讥讽之意。
“宁氏现在由宁纯当家,宁纯可是高冲的忠实拥趸,而泷州陈龙树那厮更是摇尾乞怜的跟在高冲身后,至于冯明达,你也知道他心思,对于朝廷向来是忠心不二。
岭南三大姓已对高冲俯首敬服,还有雷州陈氏、白州庞氏、越州莫氏、广州王氏等各州县豪酋,全部臣服。
仅你谈氏,纵是掌控云开、云雾数百里大山,纵是麾下数万僚民,于大势有何影响?”
冯暄的话无疑是将谈殿打落泥尘,在此之前,谈殿威压百里大山的数万僚民,何其威风,一度使得谈殿以为他可以自立称王。
便在这罗州沿海,自称僚王,乃至于更进一步,再继汉时赵佗的荣光,称南越王,也未尝不可。
只是现在冯暄一番直剖真相的话语,彻底将谈殿威风的外在给撕开,说到底,谈殿不过去势力稍大的匪寇罢了。
先不提一统岭南的南越王称号,仅仅一个僚王之号,他便不可能获得。
现在谈氏赶超陈氏,追赶冯氏,到说到底也是没有称霸岭南,更是代表不了岭南数十万俚僚。
见谈殿沉默不言,冯暄再次说道:“宁长真如何?成名比你我更早数十年,一度盖压岭南东西俚僚,最终也不过是身死异乡,宁氏也从此衰败。
冯明达又如何?尽管我数十年来并不服他,但不可否认,他的能力更胜你我,当年雄据二十余州,一封诏令便是臣服。
谈兄,仅凭这穷苦蛮荒之地,做不成大事业,更别试图跟中原朝廷争锋了”。
“呵,冯三?数月前我还将他打得不敢出城,不过如此”。听到冯暄如此抬高冯盎,当即心中不忿,不自觉的开口反驳。
“不敢出城?”冯暄听得这话顿时哈哈大笑,笑得前仆后仰,直指着谈殿笑道:“谈兄,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我且问你,自始至终你可曾看到冼氏僚兵?”
谈殿闻言一愣,仔细回想,顿时心里一惊,他攻打高州以来,冯盎曾经调遣春州等地兵力回援,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冼氏的兵马。
冼氏曾经可是高州(即高凉郡)最大的豪酋,其势力丝毫不弱于冯氏。
自从冼夫人过后,两家亲密无间,不分你我,按道理来说,冯氏遭受攻击,冼氏不可能坐视不理。
看到谈殿震惊的脸色,冯暄也是觉得心里解气,他虽然出走高州,数十年跟冯盎不和,但他毕竟也是冯氏嫡系,心中自有傲气。
谈氏…当年不过是冯氏麾下部将罢了,竟敢进攻高州,这也使得冯暄心中隐隐有一根刺。
“我告诉你吧,冼宝明当时正在五指岭,你撤军之时可是途径五指岭?”
说到这里,冯暄冷冷一笑,“若是冼氏兵马齐出,截断你归途,冯明达八州兵力合围上来,你觉得你还能走脱?”
五指岭?谈殿浑身一震,顿时冷汗连连。
五指岭位于高凉城西南,因其顶峰化成五个小山峰,极似人的手掌,故称五指岭。
当时谈殿撤军之时便是从五指岭经过,只是他进军高凉的时候曾在五指岭短暂驻营,撤军的时候下意识便以为五指岭并无危险,现在看来,应该是从五指岭拔营前往高凉的时候,冼氏僚兵趁机进驻五指岭。
只是谈殿百思不得其解,冯盎为何会放任他走脱。
见谈殿表情,冯暄也是耸耸肩,无奈一笑,“别看我,我也看不明白,或许他另有考量,或许这便是他牢牢掌控高州八州的原因吧”。
谈殿默然不语,他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猖狂,只是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曾几何时,他还以为冯盎不过如何,现在听冯暄这么一分析,顿时觉得冯盎深不可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