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上中天,岭南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高冲晨练结束后,换上一身常服,不一会儿便是汗流浃背。
“这还没开战,人就热死了”,田阳明整理着甲胄,还在嘟嘟囔囔。
见高冲眼睛一凝,田阳明忙是闭嘴。
“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高冲沉声道:“展现出你的蛮横凶狠来”。
田阳明一脸错愕,茫然点头应着。
待高冲翻身上马后,田阳明凑到高侃身边问道:“我蛮横凶狠?”
高侃上下打量一番田阳明,只是抿嘴一笑。
不多时,三千府兵,两千僚兵,集结完毕。
从装备上看,府兵更甚一筹,至少整齐划一,刀盾兵、长枪兵以及弓弩手,井然有序,队列分明。
但从气势上,那两千冯冼僚兵好似更有威慑,这些僚兵在一定意义上属于冯冼两家的私兵,整体呈现黑褐色装扮,包裹头巾,手握刀盾,身形虽不如关西河东的士卒高大,但放眼看去,黑压压的僚兵噤声不语,甚是精悍,极有压迫感。
这种精锐僚兵,冯盎手底下应该也不多,看来冯盎也是甚有魄力啊,只是高冲未必如他所愿。
“出发,田阳明出阵搦战”,高冲对于接下来的部署早有预谋,现在很是淡然,他很清楚这仗打不起来。
但在庞孝节以及冯副将等人眼里,高冲顿时变得高深莫测,临阵竟如此从容,甚至不曾着甲,这是何等心态,不愧是经略使。
来到石城外,城上已经是严阵以待,谈珩面色凝重,早已经汗流浃背,但看看城上惊惶不安的守卒,谈珩也只得强压心中不安。
“城防物料都已经准备好了?”谈珩沉声问道:“我刚登城时,看见左下那条街还没拆完,怎么回事?”
副将闻言匆匆擦一把汗,急忙说道:“城头逼仄,已经堆不下去了”。
谈珩左右一看,也是手心一松,城头上已经堆满乱石圆木,仅剩一人通行的过道,见状点点头,“打起精神来,如此烈日,我相信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倒老的援救最迟今晚就到了”。
众人闻言也是闷声应诺。
只是副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凑近低声问道:“那可是官军,听说是岭南经略使,真要开战吗?”
谈珩眼睛一横,“你什么意思?”
“没、没有”,副将忙是摆手摇头。
这时,城下奔来一骑,直到百步距离停下。
“城上可是谈氏大郎?”田阳明顶盔贯甲,一身亮眼的明光铠极其耀眼。
只是那厮不喜长兵,原本使横刀,后来见得裴氏剑法精妙,便死皮赖脸的缠着裴行俭练剑,现在左手扶腰间佩剑,右手指着城上,好不威风。
“我乃谈珩,来者何人?”谈珩见状也只得出面回应,“何故兴兵来犯?”
看起来这些一问一答,极其乏味,实际上这也是战前基本的流程罢了。
一言不发直接开战的事还是比较少,甚至不少攻防战之前,双方还会斗将,秦琼便是以斗将而闻名。
“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
李二最是看不惯其他人在面耀武扬威,俗称装逼,当即大怒,“辄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现在田阳明这般嚣张,若是面对强横一些的敌手,早就出城取他首级,只是谈珩不敢而已。
“我乃岭南经略使、广州大都督、冠军大将军”,田阳明见谈珩搭话,顿时气势高昂,呲唥一声拔出宝剑,斜指城头,“燕国公的驾前先锋田阳明,尔等僚民,犯上作乱,占据州城,现天兵已至,还不速速出城来降?”
高冲等人忍俊不禁。
裴行俭龇牙咧嘴,“师父你这偌大名头算是让他给用明白了”。
高冲也是啐骂道:“显眼包,回头问问他,过瘾吗?”
谈珩听得心惊肉跳,听到最后不由得恼怒道:“还以为他是经略使,我呸”。
然后大声喊道:“罗州本就是羁縻州县,我等僚民自有居住之权,何谓占据”。
田阳明也是有些发愣,反应过来便是破口大骂,什么乱臣贼子、叛贼、恶贼之类的话脱口而出,直骂得谈珩额头青筋暴露,气得眼睛赤红。
“大郎,忍住,莫要中计啊”,副将也是胆战心惊。
谈珩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胆敢来攻,即刻反击”。
见谈珩就这么走了,田阳明也是不知所措,舔舔嘴唇,只觉得口干舌燥,骂战他是骂赢了,只是接下来如何应对。
回头看看阵中,想起高冲的话:务必使城中之人相信官军攻城,当即便是大喝道:“好贼子,既然死不悔改,那休怪刀枪无情,待我造成攻城梯,定叫尔等身死族灭”。
田阳明声音清朗,义正辞严,只是场面颇有些尴尬,谈珩已经离开,并无人应答不过城头守卒听得真切,纷纷色变。
田阳明打马便走,回到阵中。
“经略,诸位,本将刚刚表现如何?”田阳明摘下兜鍪,嘿笑一声。
“口嗨过瘾吗?”高冲淡淡一笑。
“口、口嗨?”田阳明一顿,他不明白这是何意,但他转脸便是咧嘴直乐呵,“还是挺过瘾,你看那谈珩小儿,被我骂的无言以对,狼狈而逃”。
众人不禁失笑,裴行俭打趣笑道:“我师父那些官号威风吧?”
“威风,相当威风”,田阳明昂头乐道:“这便是以大势相压,你看那谈珩,气势上已经完败,城头守卒面露惊惶,这是假不了的”。
听到这话,众人也是若有所思,田阳明平日里虽是有些嬉闹,但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是有些心得,两军对峙,气势尤为重要。
这也是为何对阵时,很多将领会出阵挑衅,耀武扬威,这便是要从气势上压倒敌人,毕竟普通士卒最吃这一套,他们不懂那些深奥大义,他们只要觉得自家将军厉害,能打胜仗,这就足够了。
“谈殿的人应该也快到了”,高冲略一斟酌,“做戏就做全套,传令,伐木造梯,营造攻城氛围,另外,不要堵住城门,游骑全部撤回来”。
众人纷纷领命。
唐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五千士卒列阵城外,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可是还不等守城副将松一口气,便见那些唐军竟在城外伐木,堂而皇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建造攻城器械。
谈珩也是面色阴沉,只是他现在只有固守待援,他还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何态度,只有固守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