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奉命北征薛延陀,到时候主力军一定是你们契丹各部,或可在交战之时,反戈一击,击败突利,再迎薛延陀南下,只要薛延陀南下,颉利老贼一定无暇顾及东部,只有突厥大乱,才符合我们的利益,你们觉得如何?”
刘弘基低声叙说,一番话说得二人惊诧不已。
李玄道皱眉说道:“这、一旦事泄,必将引发两国矛盾”。
“现在两国便没有矛盾吗?”刘弘基反问道:“将在外,需见机行事,现在局势,大利于我朝,有何不可为?”
大贺摩会重重点头,“契丹各部愿意遵从大都督调遣”。
刘弘基见状大喜。
然后大贺摩会继续说道:“其实突利那厮也不受颉利待见,若是突利兵败,引得薛延陀打进漠南,颉利一定不会轻饶突利”。
刘弘基听得再次兴奋起来,“那到时候有无机会劝说突利来投?”
大贺摩会一愣,“或许可行,不过大都督,那突利和颉利相差无几,同样暴戾恣睢,索取无度,即便他投大唐,我契丹各部也不愿再臣属于突利”。
刘弘基闻言笑道:“那是肯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只臣服于大唐圣人一个人”。
听到这话,大贺摩会也是终于安心,他也清楚大唐的政治体制,跟突厥截然不同。
在突厥,他们臣服于突利,突利再听命于颉利,简而言之,他们的君主便是突利,毕竟在草原上,千百年来便是这种部落依附的制度。
然而在大唐,如果敢说你的君主是你的上级的话,那就是陷你的上级于死地,中原王朝里,君主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当朝皇帝。
“那我这便回去,先将那该死的俟利发给打发了,然后便回应突利”,大贺摩会当机立断,也不拖沓。
刘弘基听得一顿,“俟利发?”
大贺摩会见状只得说道:“俟利发就王庭的参政官,是个汉人,叫赵德言,深受颉利器重,他不是善类,一直蛊惑或其他颉利倒行逆施,加征赋税,现在弄出一个抵押延缓缴税的政策,搅得草原上人心惶惶”。
刘弘基立即重视起来,“摩会兄弟跟我好好说一说这个赵德言”。
接下来大贺摩会就将赵德言的一些事迹如实道来,本来草原上各部落的习俗简单,治理简便,比如颉利可汗征税,直接命令各部上缴赋税就行,征战的时候就直接命令各部出兵,但是赵德言上任以后,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一些繁琐的规制套用在突厥汗国,搅得天怒人怨。
更是制定出一些严苛的律法,强制推行,也是惹得各部落极为不满,比如放牧,先前各部落逐草而居,现在赵德言强制划分辖区,比如你契丹部落,只能限定在这一片区,不可随意出境。
按照他的说法,这是效仿汉时的封建制度,藩王不得随意离开封地,更有利于可汗统治。
待大贺摩会讲完之后,刘弘基二人一脸古怪。
“有劳摩会兄弟了,你且回去准备吧”,刘弘基回过神来,便是起身相送,“我在幽州等候你的好消息,顺便筹集一些布匹盐巴,回头给你秘密送过去”。
大贺摩会闻言大喜,拜谢离去。
堂中仅有刘弘基和李玄道二人,对视一眼,全部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疑惑。
“元易兄你先说”,刘弘基坐回榻上,伸手说道。
李玄道,字符易,比刘弘基年长五岁。
“若是老夫记得不错,当年伪夏窦建德的中书舍人也叫赵德言,河北清河人氏,应该是出自清河赵氏”。
李玄道捻须皱眉,迟疑说道:“只是伪夏灭亡后,这赵德言便不知所踪,也不知道现在突厥这位俟利发,是不是当年的赵德言”。
李玄道已经年货半百,自是可称老夫。
“竟有这人?我还未曾听闻”,刘弘基惊讶道:“元易兄从何得知?”
“弘基莫非忘了,老夫母族便是清河房氏”,李玄道笑道:“吾家自前隋开皇年间便迁居河南,老夫自幼也是多在河北河南往来,自是知晓”。
刘弘基恍然大悟,然后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听大贺摩会所言,那赵德言似乎是位庸才啊,整得突厥各部怨声载道,不过……这可是大利于我朝啊”。
李玄道这时摇头道:“这位赵德言我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清河赵德言,但当年老夫熟知的那位赵德言可并非庸才”。
“他是清河赵氏的俊彦,曾举进士,后来也曾做到州郡佐官,投奔伪夏后,官至中书舍人。当年王师兵进洛阳城,王世充求援于窦建德,便是赵德言和刘彬二人力劝窦建德出兵来救洛阳”。
“站在当时窦建德的立场上,救援王世充无疑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圣人天纵大才,一战便将其击溃”。
刘弘基并不知道其中故事,听得这话,也是惊讶道:“竟有这事?”
李玄道缓缓点头,“错不了,安邑敬公有随笔记录的习惯,当年在伪夏对此事有清晰记载,去世前已将文稿赠与弘文馆,以用于修史”。
安邑敬公便是裴矩,爵封安邑县公,已在年初逝世,谥号“敬”,当年裴矩在夏国担任尚书右仆射,兼任吏部尚书,乃是夏国重臣,他的记录肯定不会有错。
裴矩高寿八十,历仕北齐、北周、前隋还有大唐四朝,他的随笔对于修史有些重要的参考意义。
李玄道身为弘文馆学士,博览群书,也对裴矩的随笔也曾认真阅读,随口便背诵出来。
“《上书言援郑》:伪夏中书侍郎刘彬,中书舍人赵德言联名”。
“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今唐举兵临郑,自秋涉冬,唐兵日增,郑地日蹙,唐强郑弱,势必不支。郑亡,则夏不能独立矣。不如解仇除忿,发兵救之,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唐师既退,徐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师之老,天下可取也”。
刘弘基听后也是面色凝重,坐直身子叹道:“这刘赵二人,当真大才,若非圣人用兵如神,一战破之,其后局势,或许、或许真如二人所言”。
“所以老夫才说那赵德言绝非庸才啊,若现在突厥这个赵德言真是当年那人,便是我大唐之祸啊”,李玄道幽幽叹道,随后好像想起什么来,也是面露疑惑,“但看现在突厥局势,实在是令人费解”。
“反正大利于我朝便是”,刘弘基也是想不通,不过他不纠结这个,直接说道:“我这便禀报给圣人,言明突厥情况,稍后还请元易兄稍作修正”
李玄道点头应着,心里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