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在后面迈着大步紧紧地跟随,心中却泛起了波澜。上官婉儿这样的行步方式,很明显是长期的宫闱生活给锻炼出来的。看着她那走路的样子,张易之甚至不由自主地对这个表面坚强的女强人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怜惜之情。
你很难想象,一个具有她这样操纵着偌大权柄的人,即使到了自己的家中,走起路来,也像个卑微的奴仆一般。到底是多么大的心理压力,才能使得一个年轻的女子变成这个样子。
走着走着,张易之渐渐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仿佛就是方才王昱领着他过来的那条路。张易之心下暗暗纳闷,这一路上并没有凉亭曲水、茂林修竹,难道上官才女就喜欢找那种没有风景的地方谈心?若是这样的话,这位小娘子的心理问题,又比她走路步法上显示出来的更加严重了。
又过了一阵,张易之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因为前面的上官婉儿径直将他带到了他方才工作过的地方——厨房。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将你带到这裏来?”就像看穿了张易之的心思一般,上官婉儿忽然回过头来,问道。
“还请娘子赐教!”张易之正色道。
上官婉儿忽然浅浅一笑,道:“无他,就是想请张郎传授一点厨艺罢了!”
“厨艺?”张易之瞪大了眼睛,有点无法置信:“你?!”
上官婉儿顿时怫然不悦,敛起笑意,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好歹也是一个女儿家,学厨艺很不可理解吗?难道我就那么不像个女人吗?”
“这倒也不是。”张易之艰涩地说道:“只不过,小可一向以为,像娘子这种宫里当差的人,比起一般人来,总是要忙不少。尤其是娘子你这样的人,说日理万机也丝毫不为过,哪里有暇学习厨艺这等末道!”
“末道?”上官婉儿缓缓地迈步走进了厨房,嘴裏说道:“你觉得厨艺是末道吗?那么你应该没有听说过《道德经》裏面的一句名言,叫做‘治大国,如烹小鲜’吧!这句话,大家就时常挂在嘴边,你或许不知道,大家也是一个烹饪高手。还有,当年的大将军李绩,也是一个着名的烹饪高手,晚年的他一直和他的姐姐住在一起,他姐姐的饭菜汤药都是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亲手做的!”
“哦!”张易之何曾听说过这些秘闻,有些惊讶,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你的厨艺要说顶尖,倒也称不上。我今天品尝过你做的几样菜肴,感觉略咸,略油腻,火候把握也并不是十分的到位。不过,所谓‘一俊遮百丑’,你菜式上的创新堪称我平生仅见,就是宫里的御厨比起你来,也差得远。所以,我只是想学学你这些菜的具体制作方法,技艺方面,我自己能控制。”上官婉儿继续说道。言语之间透出来的自信,让张易之觉得,这个女子说不定还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烹饪高手。
“那么,娘子想学的,是哪几样菜式呢?”
上官婉儿道:“你就选几样最节省时间的菜式教我吧,我平时比较忙,也难以花很长的时间在这上面。”
张易之想了想,便就自己会的,随便报出了几样菜,道出了工序。上官婉儿的记忆力极佳,一道菜,只要是张易之说一遍,她便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根本无需张易之再行赘叙。
然后,大才女上官婉儿便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一般,开始生火做菜,倒是张易之闲极无聊起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还真别说,到了厨房,上官婉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再也没有丝毫的拘谨,脸上一直泛着一种满足的笑意。她的动作也极为熟练,就仿佛那些在厨下锤炼了几十年的老厨师一般,把个锅碗瓢盆舞弄得井井有条。张易之在一旁看得钦佩无比,不说其他,就单从这动作的熟练性而言,上官婉儿就远在自己之上。想想人家还是一个常年难得自由的女子,下厨的机会少之又少,就更加令人惭愧了。
“好咧!”上官婉儿嬉笑着端着盘子,放到张易之的面前,道:“香泥藏珍,好名字,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闻着香味,张易之也不客气,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荔浦芋头,放进嘴裏,刚咀嚼两下,眼中顿时发出亮光。当下,他也不多言,快如雨下,对着这盘菜狂吃起来。
上官婉儿顿时急了:“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自己还没有尝过呢——”她呀来不及回身去找筷子,情急之下,一把夺过张易之用过的筷子,夹起菜来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