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西隔城,本是未成年的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一旦这些皇子、公主长大,有了自己的封号,就要搬出去开府,自立门户。不过,自当今天子武则天当政以来,这种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为了限制子孙们的政治自由,她先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大批的皇子皇孙到了很大年纪,都被圣明烛照的天子“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武显回到神都之后,第一时间被接到了这裏。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兄弟,皇嗣旦已经在不久前,被武则天允许,在外面开府了,得到了自由。武显也具备自由——至少名义上是这样。从理论上来说,他现在随时都可以走出皇宫,来到神都城的任意一个角落,反正天子的圣谕是“不得过问更不得阻挠”。
这是武显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并不将此视为宽纵,反而越发的约束自己的言行,莫说皇宫,就连这西隔城,他也绝不走出半步。就连那服侍的宦者和宫娥,能不和他们说话,他也尽量不去理会他们。总之,他依旧把自己当作一个被流放的犯人。和当初在房州的时候,唯一的不同,就是离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更近了,他的言行也就越发的小心了。
这一日傍晚时分,夫妻二人又来到了自己所在的别院门前,不停地向前张望。也不知道是出于真心厚爱还是其他的原因,皇帝对他们的小女儿武裹儿表现得极为关爱,时不时地单独召过去叙话。他们已经记不得这是连续第几天了,几乎每一天,他们都处在担心的煎熬中。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这个女儿,早已被他们惯坏了,对于礼节什么的,并不在意。虽然来到神都之后,她经过了一番学习,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用得圆通自如。况且,武裹儿从小至今,可以说几乎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完全可以称得上不通世务,毫无城府,一旦不小心触怒了皇帝……
夫妻两人简直被这种感觉折磨得怀念起当初在房州的日子了。那时候,他们虽然也提心吊胆,只要没有其他人前来蒿恼,一家人总是和和睦睦的。那时候,虽然没有如今的锦衣玉食,一家人坐在一起,总有一个家的氛围。而如今,他们的心灵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湮没,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溺死。
夫妻二人相对看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焦虑。还是韦氏冷静一些,勉强一笑,道:“没事的,大家如此宠爱咱们裹儿,一定是留她在那边一起进膳了,别无他事。”
武显很违心地点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他知道,他这位母亲,如今和那个叫“莲花六郎”的张昌宗好得不得了,用膳的时候,便是他们两个耳鬓厮磨的大好时光,又怎会把其他人留下来碍眼呢?
像是看穿了丈夫的心事一般,韦氏忽然又笑道:“说起这个六郎,和他的兄长,真是大不一样!”
武显顿时紧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心下虽然对当上自己便宜父亲的张昌宗颇为不满,但绝不敢有丝毫的表露,甚至不敢去听、去看身边的人表现他们的不满。
韦氏恍然,立即改口道:“我说的是,他们兄弟的长相,的确很不一样。而且,那天见到张家的老太君,我才发现,咱们和他们张家,居然也有点亲戚关系哩!”
“哦!”这个话题显然是武显十分愿意继续的,他顿时笑了起来:“亲戚关系?这从何说起?”
“大王你有所不知,现在的张家老太君,当初并不是张家的正妻,而是平妻。而当年,他们张家的正妻姓韦,正是妾身的一位交好的堂姐呢!”
“哦,原来这样!”武显略略有些失望。大家族的堂姐妹之间的感情,一般都极为淡漠,很多甚至根本不认识,所谓的“交好”,多半也不过是见面多打几声招呼罢了。他现在虽然不满张昌宗,却是很想和张昌宗搞好关系的。若是张昌宗能在武则天面前为他说好话,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好办得多。枕头风的力量,从来都是这么可怖。
“父亲,母亲,你们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去拉进与张昌宗之间的关系,为何却视而不见呢?”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