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惊起千层浪,没有过多久,这次的朝会,就变成了神都城街头巷尾议论的中心话题。就连那些一向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的贩夫走卒,“参政议政”的积极性也是大为增强。一方面,大家严词斥责突厥人趁火打劫,没有道义,没有廉耻。另外一方面,大家又开始议论、憧憬起李家的太子登基之后,大周将会走向何方。
众所周知,李家的两位皇子皇嗣和庐陵王,如今都在女皇的威势之下,“主动”改姓,成为了武家的人。可是,只要不是一个超级笨蛋,绝不会相信他们内心裏真会情愿放弃自己威名赫赫的祖宗,而改去祭祀武家那小门小庭的那些不知名的祖先。那么,一旦他们登基,会不会把自己的姓氏改回来呢?再往深里想,他们会不会把国号改回来呢?会不会废弃武家的太庙呢?会不会把女皇的这些新政都一体废除呢?
这些,一样都没有发生,却都是完全可期的。这些,未必和这些风吹日晒讨生活的普通百姓有关,却是他们极为感兴趣的。
而有些看起来应该对这些问题更加关切的,反而对这些事情显得漠不关心。比如说首席宰相狄仁杰。
一大早,狄仁杰就回绝了许多“李党”骨干大臣以及一些原先摇摆不定,如今却有意投靠的“武党”、“清流”大臣的拜访,径直便装去了娄师德的府上。
通传过后,狄仁杰在娄师德的客厅里,见到了这位和他年纪相仿,性格却大不一样的同僚。
“娄公啊,你这次怎地如此糊涂,竟然主动请缨,去北疆受苦?”狄仁杰这次入相,乃是娄师德所荐,所以他把娄师德视作知己,也视作师长。对于娄师德前往北疆的选择,十分的不解。
“我为何去不得?”娄师德捻须一笑,一如往常的气定神闲。
“娄公啊,若是在三四十年前,我相信你不但去得,而且是绝好的人选。可惜,岁月不饶人,咱们都老了,比不得那些年轻人……”
娄师德敛去笑意,喟然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老了。不过,就是因为老了,我才更要去!”
狄仁杰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的一辈子,若是真如草木一秋,无声而过,又有何意义呢?难道,忙忙碌碌一辈子,战战兢兢数十年,就为了谋个最后无声无息地闭上双眼吗?不说其他,就拿狄公你来说,陛下若是还没有宣布立李氏子孙为太子,你会不会继续拼搏,会不会继续和各种势力尔虞我诈?”娄师德罕有地激动。
狄仁杰也感受到了这位老友特殊的情绪,却仍是有些为他担忧:“可是,你——”
“狄公啊,人都道我娄师德胆小怕事,我的确是谨小慎微,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一些无伤大雅的话,我娄师德听了自然可以置之一笑,可是,对于一些小人无耻的聒噪,我面上虽然不言,心中还是难以平静的。狄公啊,我终究不是圣人,这些年以来,年纪越来越大,对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越来越后悔。若是当年我能稍微强硬一点,不论是国事还是家事,都未必会到今日这一地步。我老了,时日无多,我一直都在期盼着,上苍能给我这样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我要证明给世人看,我娄师德终究不是懦夫,我不但有老骥伏枥之心,也有老骥伏枥的胆略和本领!如今,这机会就摆在面前,我如何能轻易放弃?”娄师德激愤地说道。
狄仁杰终于不再劝,他看得出来,娄师德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他心下也有些愧疚,曾几何时,他也在嘲笑娄师德的队伍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