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尉迟敬德一前一后,踏足分隔宫城与皇城的横贯广场,均是一叹。
偌大的宫城多数只剩下废壁残垣,高大宏伟的承天门变得破败不堪,石尘处处,血迹斑斑,沿途不时可见死相各异的武士与宫人,还有重伤未死的在凄厉惨号。
生命在此刻看起来是如斯脆弱,或者卑贱!凌风若看到这个一半算是他制造的景象,会否心生感触?
尉迟敬德不愧是武者,见惯世间生死别离,旋即收拾心情,沉声道:“公子,今夜宫中损失如此惨重,迄今三公子与明宗越胜负未分,阀主与大批高手都退避三舍,公子这样前去只怕会有危险。”
李世民摆手笑道:“无妨。且看这天色,估计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了。”话是如此,但神色间却透着无比的自信,不知这个认识自何而来。
尉迟敬德古拙的脸上微微动容,眼中不由射出崇慕之色,规劝是本份,决定权自然在李世民手里。
他归顺李世民是一回事,内心是否真正臣服又是一回事。
他只是被李世民机缘巧合下救了一命,为报恩而投到其门下,但李世民自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娇气,相反还礼贤下士,这时表现出的豪情与胆气,还有为他深知的强大实力,令他生出种适得其主,风虎云龙的庆幸感。
此刻大地虽仍有微晃,但较之刚才山崩地裂、天昏地暗要好得多。
天色亦逐渐晴朗,依稀可见将露的晨曦。
细雨轻柔,洒落人间,在无瑕的月光中飘起层层淡薄的雾气,衬得眼前的幕幕惨剧像是场不真实的梦境。
李世民移动脚步,淡看风雨,忽然微笑道:“都道乱世出英雄。当今杨广无道,群雄并起,无论是门阀还是草莽,庙堂还是江湖,都是人杰辈出。敬德你看今晚我三弟与那明宗越的实力如何?”
“很强。”尉迟敬德的步伐略加速少许,很中肯地评价,“公子秘密练就黑甲骑兵,以此精兵,稍加磨砺,在战场上以一当十,所向披靡也非是难事。可若是遇上如这两位般的绝世高手,也只有被屠戮的份儿。”
李世民不经意地洒然一笑,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道:“看来今夜两大高手交战的情形对敬德你的信心影响颇大啊。”
“属下不过道出实情而已。”尉迟敬德不卑不亢地道,“今日两人交手,引起天象异变,足以毁天灭地。只怕在战场上再多人也难与之相抗撷。”
数里长的剑气,满天的电火,武功稍差的强者都受不了,何况是马儿呢?训练的再精良也不顶用。若是这样的高手在战场上发威,百万大军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这绝不是应在人间出现的怪物!
李世民摇头道:“你只看到了这一点,却不知今夜两人能有此阵仗,亦须各种条件配合无间才行。”言下之意,自是日后再难有此威势。
“愿闻其详。”尉迟敬德恭敬请教道。
他的舞台虽在战场,但身为一名武者,碰上这种超脱人类范畴的战斗,所受打击巨大得难以想象,一时间颇有万念俱灰之感,只不过他意志坚定,强行把那股念头压下。但若仍不释怀,久而久之必成心魔,为祸更甚。
李世民扬眉道:“其一,你可知,这皇宫之中有处可吸纳天地元气的阵法?”
“阵法?”尉迟敬德想起皇宫内外多处元气稀薄的现象,大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年隋朝初立时,长安旧都破败,文帝杨坚下令在长安之侧营建新都,名为大兴,取大业兴隆之意。以其时大隋一统华夏,举国强盛,要建立一处可吸纳元气的阵法并不稀奇。
相传上古神人满天飞,先天强者更是数不胜数,现在都成稀罕货,原因在于天地间元气渐少,修炼起来事倍功半。所以不少门派都建在灵气充足的名山大川,一来可修身养性,二来就是方便修炼了。
但以尉迟敬德的见多识广,也不明白阵法是如何吸纳元气的。军营的阵法与江湖上的阵法即使有相通处,但在奥理方面的差别无疑更大。
李世民续道:“因为有了这阵法,三弟可以把方圆数里内的元气都吸纳起,即使以他强横的身体,要想将这许多元气贯体,亦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三弟惊世的一剑刺出,何其壮观,但多数并非他可发挥的本源力量。”
尉迟敬德点头,若是那是一个人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那他们哪还有活路?对宗师中段的他而言,三大宗师的境界层次虽是遥不可及,但多少有过耳闻,其交手情形也断然没有这般恐怖。
李世民又道:“其二,三弟南下江南,得到曾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独孤求败遗留的剑意。”
若李玄霸在此,定会骇然,因为他从没有对凌风以外的任何人提过地仙剑意一事,即使父亲李渊也不例外,想不到会被李世民一语道破!
尉迟敬德登时了然,盛传独孤求败可一剑断山,吓得宇文阀青年一辈第一高手宇文化及成了十足的白痴,其剑意自是非凡,想不到他居然破空而去,白白便宜了李玄霸。
这亦侧面证明李玄霸的了得之处,换作一般人哪受得了地仙级的剑意?多半心神崩裂,吐血身亡。这也正是独孤求败告诫凌风,武功修炼至大宗师层次再赴江南的原因,否则直接将剑意传输给他岂不方便?
不过他显然未曾料到世上仍有李玄霸这般人物,当初他细数当今强者,不外三大宗师与天刀宋缺,此四人均不可能窃其剑意,因为那样必将对其本身坚定的求道之心形成强烈的冲击,得不偿失。
李玄霸无疑是个天大的变量!
李世民淡淡道:“这剑意何等强大,三弟只能炼化其中一小部分,这样骤然提升境界,对其日后修行的弊处可想而知。”眼中变幻着莫名的光彩,“而且这剑意消耗一分是一分,要想再有今日之威势,难于登天。他的实力与三大宗师亦仅在伯仲之间罢了!”
不可否认,李世民看得极准,经此一败,李玄霸道心受损,不复昔日无坚不摧的锐气,凌风已成为他最为严重的心魔,落得不好,将重蹈曲傲当年的覆辙,再难寸进,甚至一退千里!
从石之轩的身上可以推知成就大宗师的严格程度,他只是心灵有了无法弥补的破绽,就跌下神坛,掉到入微巅峰长达十余年,再也不能战胜宁道奇。心境与肉身双方面的完善,才可以证道人仙!
“其三,明宗越其人如何,相信敬德有所认识吧?”李世民脚步稍缓,回头问道。
尉迟敬德眉头一皱,似是在整理语言,片晌后答道:“此人我只是有所耳闻,并未谋面。但从其出道至今,所作所为,可以推知其性情一二。”
“江湖送其绰号‘血手阎罗’,多有不实之处,而这绰号最初是从南阳传出,盖因明宗越扫了当地三派四帮一会的面子,手段确有些凶狠。之后他携妻南下,其妻一路挑战各家各派,名家武师自然嫉恨,而且沿途大小马贼土匪全遭了殃,钱财索尽不说,性命亦多半没能留下。因为这点,他在武林中的恶名才被越传越响,几乎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