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双掌合什道:“少林昙宗。檀越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李密喃喃念了两遍道:“少林!少林!”脑中却找不出任何关于这两字的资料。
不过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少林定会对他今天控制洛阳局势造成严重的障碍,赶赴三个城门的将领无一传回报捷的音信似正证明这一点。
将这些杂念排除出去,露出个充满信心的笑容,以平定的声音淡淡道:“大师武功卓绝,李某自问弗如,但大师想要在这三百铁骑的保护中取我性命,怕是不能吧?”眼神扫视个个张紧弓弦的战士,威胁之意凛然无余。
昙宗像是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三百人当成靶子,无可无不可地道:“贫僧只是想将檀越请出洛阳,至于生死,早置之度外。”
李密笑道:“原来是个蠢和尚。”
话音未落,箭光如密集的蝗虫射向昙宗。
三百射手目不转睛,手上不停,每人至少射出五箭,对箭矢汇聚处的僧人毫无怜悯,以他们出色的力道与准绳,眼前就是黄金塑成的金身也要被射得渣都不剩!
下一刻,包括李密在内所有人心裏都掀起滔天巨浪,显然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昙宗依然巍然屹立在原地,身前淌了大片铁水。
李密武功最高,眼力最强,回忆刚才情景,这才恍惚发觉对方竟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所有利箭,并用无上神功把铁箭熔化!
赫然是佛门故老相传最难修炼也从无人修成过的金刚不坏之躯!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昙宗若是施展轻功躲开这阵集射,在场人绝不会如此时这般震撼。想必强如三大宗师也不过如此吧?这简直超乎了人类力量的极限!
昙宗的危险系数立即直线飙升至顶级高度。
一直面无表情、平静无波的三百战士亦不由色变,一瞬间把长弓收回背上,换上清一色的可分为两截又可合为一体的长戟,队形变换,把李密围在核心的最佳保护位置。
李密击掌赞道:“大师果然好功夫!”
昙宗深邃的好似汪洋大海的目光紧紧投到他身上道:“檀越仍无退意么?”这种眼神完全不受距离、阻隔的影响,直接望到李密的脸上、眼中、心内。
李密立时生出一种给对方看穿的感觉,什么奇谋妙计、铜墙铁壁,在这一刻丝毫也不管用,他甚至感到昙宗强大的精神力量,正笼罩着自己,就像命运一样,使人无法抗拒。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重又睁开,沉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参与争霸以来,李某就再无退路可言。我李密即使身死,也要死在洛阳。”
昙宗叹息道:“皇图霸业,凡尘虚妄,贫僧尚且看不透,何况檀越你这迷途之人?倒是贫僧着相了。也罢,檀越接贫僧一记拈花指吧!”
一只手轻轻伸出,脸露微笑,在面前一折,食指与中指搭在一起,就似在拈花一般,然后将手置于鼻下,如有无穷清香,会心一笑……
李密与三百铁骑看的心旌动摇,遍体生寒,刹那间他们感到昙宗的精、气、神已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气势磅礴,人还是那个人,但予人的感觉好似崇山峻岭,无尽苍穹,再非他们可以撼动。
传说世尊如来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大家都莫名其妙,独有大弟子迦叶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佛与迦叶只是心心相印,以心印心,以心传心,故称禅宗是传佛心印。迦叶后成为天竺禅宗初祖,至第二十八代达摩时传入中国,中国奉达摩为禅宗初祖。
以心印心,以心传心,昙宗拈花指力当真可怕之极,李密只感到自己就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这团团护衞中依如赤|裸的一个人暴露在一只饿虎之前,无依无靠,宛若迷途羔羊。他很难再当昙宗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
他缓缓抽出在马旁的重钢矛,紧握矛柄,心下稍安,这矛此次是否仍可为他带来胜利?这三百人究竟能否抵挡得住这个和尚?
这自诩为天下义军领袖的不可一世人物,估不到也会有这心胆俱寒的时刻。
三百战士齐声大喝,彼此之间手、脚、背、关节等部位用不同的方式接连到一起,顿时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随后三百长戟疯狂地投向昙宗以致命的攻击。
杀气弥漫全场。
长戟如同大雨一样蜂拥而至。
四面八方,天下地下,根本没有昙宗可以躲闪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昙宗出指了!
方圆数十丈内一时都有一种被抽干了空气的奇异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划过,空气登时如一锅凉水倏然间被煮沸,每个人无不呼吸困难,皮肤的水份像要脱体而去。
三百长戟,两根手指,这对明显力量相差悬殊的物体发生了碰撞!
天际忽然雷霆震动,九霄之上一道闪电蓦地劈下。
石碎。
尘起。
“轰隆!”房屋在瞬间倒塌。
在耀眼的电芒中,骑在马上的李密骤然看清昙宗的眼神,虽然周围杀声震天,他却觉得这一瞬间,宇宙静寂无声,一片混沌。
这时,他心中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能死在光荣的巅峰,死在马上,死在绝世强者手中,不是远胜死在病床上吗?
刚想提起钢矛,一道白光已经射入他的眉心。
李密知道,他死了。
昙宗口一张,吐出一个音节,化成一道有如实质的白光,然后李密就死了。
风停,杀气散!
全场鸦雀无声。
一颗颗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
李密从他的骏马上缓缓倒下,蓬的一声,激起满天尘土。生于尘土,终又归于尘土。
昙宗低喧一声佛号,斜掠而起,没入右道房屋不见。
三百人齐齐吐血,眼前天昏地暗,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