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雷九指才期期艾艾道:“怎么了?”
凌风叹道:“老哥你也太着相了。那鲁老头不就是比你天分好了一些,多学了点东西,你至于失魂落魄的吗?我真想不通你这样洒脱的人居然会如此在意那区区的师徒名份。我想老头子知道你的表现,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益的事情上,定会失望透顶,一脚把你送回老家。”
雷九指虎躯一震(这词多经典……),忽然重重向凌风施了一礼,正容道:“多谢凌兄赐教。”
凌风给他唬了一跳,旋即双目微合,摸着下巴,捻着仅存在于意识中的长须美髯,含笑受他一拜,潜台词是:“孺子可教也。”
一个毕恭毕敬,一个当之无愧,简直是师慈徒孝的典范,当事人雷九指还不如何,骆方受不了大笑起来。
对于这个破坏气氛的败类,凌风二人齐齐投他个鄙视的眼神,于是骆方郁闷了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时分,凌风就尝到好为人师的恶果,雷九指风急火燎地扯他一道向商秀珣告辞,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商场主百般挽留不果,只能目送四人离开。
之所以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因为辛娜娅焉有竹篮打水、放走郎君的道理,而明显暗自伤心哭过一场的玲珑娇思索再三,还是不忍心凌风落入辛魔女的算计,收拾情怀,甘伴虎行,只可惜她这份苦心孤诣是凌风体会不到的。
就这样,凌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告别飞马牧场,眼巴巴地看着出口处美人场主用她诱人的红唇品尝着牧场师傅制作的糕点,那神情真是可爱之极,既充满好奇和寻幽探秘的模样,又欲拒还迎似的,吃的姿态更是优美无伦,还带有小女孩的纯洁天真。唉!真是美死人不偿命!
“若是我能亲口喂她,获此优差……若是我能天天弄些好东西出来侍候她……”
凌风这样想着,忽然咦了一声,脑筋迅速转了起来,“我怎么记得某人曾经专门训练厨艺,那时最为远大的崇高目标不就是俘虏某个贪吃女的芳心吗?”
其实,他更想化身为那幸运的糕点,与美人场主的樱桃小口零距离接触。
辛娜娅正不忿他色眯眯舍不得美人的孬样儿,待要摆出主妇的架式一振妻纲,不想一瞥之下登时瞪大眼睛。
察知有异,玲珑娇与雷九指两位也回过头来,亦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显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见高贵典雅的美人场主正横眉叉腰怒训大执事,浑然河东狮吼的派头,身旁牧场众人均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表情,任谁都知道,牧场又得换上一位糕点师傅了……
四人结伴入蜀。
目的地是蜀郡首府成都。
倡议人是雷九指,他本身就是要去成都干件大事的,不过中途给飞马牧场耽搁了而已。
支持者是辛娜娅,因为未来一月内天下大事将决于巴蜀,那里将是风云际会,群雄毕集,她知道她的大仇人伏骞定然不会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没准还会插上一脚,她当然要借凌风之力手仞仇敌。
凌风与玲珑娇属于那种被忽视的人群,没有人权,故没有发言权,决策权,又因穷得叮当响,所以只能乖乖跟着两位财神混吃混喝。
悲剧的事情发生了。
三人听信了雷九指的蠢话,以水路凶险为由,遂决意自陆路入川,顺便体验乡土民情,一口气急赶了四天三夜路,绕道北上,抵达大巴山以东的一座县城,累死累活,上气不接下气,两位美女说什么也要投栈歇息。
凌风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三人骑马都跑不过我这赤脚走路的,太没水平了!
他们落脚的县城是湖北房陵郡堵水之北的上庸城,是往蜀郡主要路线的其中一个大站,只要往西多走半天,便可进入大巴山的山区地带。
此城的控制权原先名义上是落在朱粲手上,实质上却由旧隋官员和地方帮会结合的势力把持,因而侥幸没有被朱粲的迦楼罗军蹂躏祸害,只受其有限度的剥削。这些日随着朱粲的垮台,此间的生活更滋润了。在这乱世中能不受战火的纷扰,就是极幸福的事了。
四人痛快沐浴,洗过风尘后,回房休息半日,在落日前才到街上馆子大吃一顿。饭后要了几壶好酒,闲聊起来。
这时雷九指的大事已再非秘密,原来他是要对付魔门,准确说是对付魔门的经济支持者尹祖文。
尹祖文身属灭情道,武功不高,但在两派六道中说话都甚有份量,因为各宗都需靠这厮财力的供养,形成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
尹祖文是上层头目,得力手下便是香贵一族,专事贩卖人口和经营赌业,干尽伤天害理的勾当。香家与巴陵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年凌风在收拾了香贵、香玉山父子二人后,以雷霆手段吞并巴陵帮,但对香家却难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更别说暗中控制香家的灭情道了。
在大兴时凌风曾把尹祖文打成一级残废,按理说是必挂无疑,就不知雷九指的情报从何而来了。
“我要逼尹祖文出来和我大赌一场!”雷九指如是说。
早忘掉尹祖文是何许人的凌风沉吟半晌,客观地道:“只怕很难。”
雷九指道:“我知道难。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凌风苦笑道:“天下这么大,谁晓得姓尹的会藏在哪个角落里?就算你找到他,对付了一个尹祖文,魔门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尹祖文站出来。即使没有魔门,我想凭那嫖赌两业丰厚的利润,总会有人忍不住利益的诱惑为非作歹的。”
雷九指冷然道:“若世人都是你这副心思,天下可还有公理两字吗?其他恶人坏人我管不了,既然碰上一个,我就要将他铲除,为民除害。”
凌风一怔,呼口气道:“受教了。”
雷九指油然道:“明宗越收拾掉巴陵帮,算是做了一件天大好事。以前江湖一直盛传巴陵帮为昏君在中土和域外搜罗美女,又暗中从事贩卖女子的可耻勾当,但始终没有人能抓住什么确实证据。我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碰到他们在云南大理一带从事这种活动。唯有明宗越不分清红皂白,一股脑灭了这帮孙子,真是大快人心。”
辛娜娅道:“他们贩卖人口的事怎能保得密呢?”
雷九指道:“他们有两种保密的手段,首先就是不让人知道哪些赌场或青楼属于他们旗下,其次就是专在偏远的地方,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贱价买入稚龄女子,再集中训练,以供应各地青楼淫媒。以前有隋廷的腐败官僚为他们掩饰,现在则是天下大乱,谁都没闲情去理他们。”
玲珑娇听得义愤填膺,但有些不解道:“雷大哥你就算能在赌桌上胜过尹祖文,与他贩卖人口的事有何关系?”
雷九指道:“自从香贵父子与巴陵帮败亡后,其旗下大小赌场妓院都被封存,但这仅限于天下会和李阀、瓦岗控制的区域,余者全掩人耳目,改头换面,主要龟缩于巴蜀。若我能把尹祖文引出来,说不定可追出线索来。以他这么大的一盘生意,定有可堆成小山般的帐簿名册等物,记载所有交收往来,只要公诸天下,灭情道的罪恶皇朝将顿时崩溃,为人唾弃。”
凌风道:“看来你是要赢得他们沉不住气时,尹祖文唯有出来与你大赌一场。”
辛娜娅道:“但你怎知哪所赌场是尹祖文设的呢?”
雷九指道:“赌场自有赌场的诸多禁忌、布局和手法,只要我入场打个转,便可晓得是出自何家何派所主持设计,休想瞒过我。现在我正一家一家地在尹祖文的赌场狠赢下去,而每次我都以不同的容貌打扮出现,该已惹起他的注意。”
辛娜娅道:“既是如此,你的计划怎行得通?尹祖文根本不须和雷兄在赌桌上见高下,只要派出高手用武力把你解决,说不定还可追回你以前所赢的钱财。”
雷九指胸有成竹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目下是他旗下的赌场给我搞得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是他着紧要把急情解决,而非我紧张他会否出来和我大赌一场。只要他公开向我下决战书,自然须依足江湖规矩办事。我这赌林中北雷南香的称号亦非浪得虚名,这点声望还是有的。但在这情况发生前,我要分外小心保命之道,因此才有早先邀你们合作的提议。”
他这如意算盘打的不错,有凌风做保镖,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取他小命?
凌风叹道:“那么巴蜀你可有了头号收拾的人选?”
雷九指道:“霍氏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