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曼和尤杏的琴技和舞技都堪称上乘,桂锡良和幸容如痴如醉,但徐子陵却静不下心来欣赏。
真是奇怪的感觉。
“抱歉,我出去透个气!”
此话一出,荆曼粉面含霜,正弹奏的琴弦险些绷断,尤杏也停下舞姿,俏脸阴沉了下来。
以她们在扬州欢场今时的地位,这句无异赤|裸裸的打脸——太不给面子了!
在桂锡良和幸容的苦笑里,徐子陵没做理会,迈步出去。
甫踏出房门,差点想立即退返房内,并非他忽然改变主意,而是因为感觉到面临的极度危险。
在刹那之间,他已知敌人已布下天衣无缝的绝阵,让他主动失陷其中。
长达七、八丈的廊道空无一人,当他把身后的门掩上时,便只有每边四道紧闭的门,和左方东端的花窗、右方西端尽处通往楼下的梯阶。
晚风从东窗处徐徐吹进廊内,摇晃着照明廊道的三盏宫灯。管弦丝竹、笑语喧哗之声隐隐从其中五间厢房透出,西端与他们厢房处于同一边敌人所在的厢房,更有曼妙的筝音传来。
表面上一切都是那么欢欣动人,旖旎香艳,但徐子陵的灵觉却使他丝毫不误地掌握到针对他而设的重重杀机。
他将动作放缓,同时脑筋飞快转动。
他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不能一走了之——他还需保护桂锡良和幸容!
友情,这时成为他最大的牵绊!
“大意了!这回应该带上鲁师的人皮面具。”转念一想,“不对!对方完全可以从桂锡良和幸容身上,推测出我的真实身份。”
再缓缓来至长廊中,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西端的最后一间厢房处。
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付他呢?
在这江都城中,独孤阀与天下会联姻,没有理由,可以排除掉。那么难道会是昏君的狗腿子宇文阀?或者是那神秘的天门?
徐子陵眼中寒光暴闪,他们不怕天下会的滔滔怒火吗?
适才他踏出房门时,感觉到有五个敌人正伏在暗处,准备予他致命一击。
两人埋伏于西厢房门后两旁处,而另两人则分别藏于两间空房的门后。
但最具威胁的敌人,却伏在东端花窗之外;此人武功之高,较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其他四名敌人,则因他们身体发出无形而有实的真气,致惹起他的警觉。
他甚至可测知个别敌人的强弱,至乎从其中微妙的变化对他们的意图掌握无遗。
所有这些思量和计箅,以电光火石的速度闪过他的脑海,徐子陵已迈开步子,朝西厢房走去。
他的手上没有任何兵器。
失算在最趁手的倚天剑落在了房内。
目下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这双远较常人灵活的手。
敌人的杀势立时进一步提升和凝聚,除其中一人外,都是极有节制和计算精微的,要待他踏入被围攻的死门位时,他们的功力会刚臻至最颠峰的状态,俾能对他做出最凌厉的攻击,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名例外者定然是个女人,因为徐子陵嗅到一股奇异的幽香,那是只可能来自女子身体的芳香,而且这女人一定是个洁身自好的处|子。她的武功要略逊其余几人一筹,几乎将内力提升到极限,却不能保持在这种状态中,呈现出起伏波动的现象。但能参与到这场刺杀中,她必有其过人之处,或许是精于用毒,或许是擅长轻功,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徐子陵直至此刻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未见过,却能完全把握到敌人的虚实布局,甚至可推算出当他再踏前五六步时,敌人会对他发劲攻击。
而他更心裏明白,知道归知道,他是绝没有可能同时应付五个敌人。
假如是正面交锋,即使只对着那最具威胁强者外的四名敌人,他也全无胜算。
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利用那武功最弱的女子,乱中取利,打乱几人节奏。
这当然需要赌,赌他徐子陵的运气。
运气稍差,他徐子陵便须以性命作抵。
哧!哧!哧!
徐子陵连续踏出三步,经过左边第一道藏敌的厢房。
从那放射性的真气气息,可肯定门后定是沈家的人。这沈家不是庐陵沈无双的沈家,而是最近活动频繁,并已向天下会投诚的沈法兴的沈家!根据资料显示,沈法兴有个大哥沈法正,人称“攻心刃”,定是此人无疑!
对方虽蓄意收敛隐藏,但怎瞒得过他近乎神异的感应灵觉。这种灵觉与原着中修习《长生诀》所赋加的神秘感应不同,却是他研习凌风所授精神探测不得其法后,碰巧生成的超然第六感!
要知高手对垒,除了实质的动手过招外,更大的关键是无形的交锋,那是精气神三方面的比拼,故对徐子陵这类感觉特别灵异的高手来说,根本没有偷袭这回事。只要对方心起杀机,立生感应。即使以杨虚彦这样精于刺杀的专业人士也难例外,何况像沈法正这类并非专家,只是临时急就的刺客。
此时徐子陵踏出第五步,来到右边内藏敌人的门外。
众敌的气势立时加速凝聚,使他准确知道再依目前速度踏出两步,到达那死亡点时,敌人势将全力出手。
徐子陵感觉到在这门后不知名敌人厚背刀传出的烈炎之气,忙收摄心神,晋入无人无我、至静至极的精神境界,再朝前迈步。
生死胜败,就决定于这两步之间。
“李玄霸,别来无恙否?”
身穿高领、长袖、宽大镶金色纹边袍的“武尊”毕玄一声长笑,昂首阔步走进庙内。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热得可令人窒息的气流,纵使此地地处气候湿润的江南,仍叫人生出置身干酷荒漠的可怕感觉。
李玄霸曾在他手下险死还生,不冷不热地道:“好的很。鲁妙子呢?”
毕玄有意无意瞥了眼杨俊,道:“鲁老师不大愿看到某人,不肯上山,这让本座很为难呢。”
他称呼鲁妙子为“鲁老师”,自然是出于尊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鲁妙子在武道以外各方面都造诣颇深,堪称宗匠。毕玄这般称谓,显示他恢弘的气度,让人忍不住生出好感。
李玄霸则要随便得多,笑道:“以鲁老头豁达的心性,即使遇上灭情道、邪极宗那类凶人也能坐而论道,侃侃而谈。杨俊你到底做过什么人神共忿之事触怒了他?须知鲁妙子精通天文数术土木机关,我们要想准时、安全地进入战神殿,可缺他不得。”
杨俊嘿然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天机神算袁天罡的弟子岂会不知其中缘由?”
李玄霸打个哈哈道:“李某追随向师,其他的本事没学到三分,这算命占卜之道却略有小成。古語有云: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鲁老头恨你杨俊,不外这两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