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此人虽为偷袭,却事先连一点风声也未感应到,心中更是没有半分的警兆,这是自成名以来从未有过的!那该是何等的修为?
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让他生出巨大的无力感,自己仿佛便是巍峨高山前的蝼蚁,浩瀚沧海里的浪花,渺小卑微至极点,心中亦颓废沮丧至极点!
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远离此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他不动声色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地形,随时准备逃脱。不过他总算有几分能耐,吐字竟然没有颤抖:“阁下何人?”
心底却在不停猜测,此人最有可能便是傅君婥的授业恩师,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高丽傅采林,虽说傅采林素穿白衣,但也不排除人家闷了想换身衣服的可能性。若果真如此,自己招惹了他的徒弟,怕是要连累整个宇文阀了。
他犹在那儿惶恐,那青衫男子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翻玩着手中的《长生诀》,淡淡道:“剑魔独孤求败!”
短短六字在各人心裏掀起滔天巨浪。
寇徐二人原是扬州城的小混混,父母家人均在战乱中被盗贼所杀,两人凑巧碰到一起,意气相投,就此相依为命,情逾兄弟。
因为偷了隋帝杨广志在必得的道家宝典《长生诀》,一直被宇文化及追杀,中途为傅君婥所救,三人蒙生感情,更认大不了两人几岁的傅君婥为娘。
二人本以为扬州“推山手”石龙是一等一的好手,谁知见了宇文化及和傅君婥的身手,方知天外有天,今日见了独孤求败,更觉昔日是井中蛤蟆了。
二人一面生起崇慕之情,一面又是自苦,自己二人虽是根骨奇佳,却错过了最佳习武年龄,终此一世怕是再难习得精深武功了。
此人名曰剑魔,自然以剑着称,却以书为媒,一招便将不可一世的宇文化及重挫,在二人心中直如神人一般!
傅君婥芳心更是惊讶,自己曾听闻师尊评点天下高手,普天之下能与师尊抗手的,不过中原第一人“散真人”宁道奇,宋阀“天刀宋缺”,魔门“邪王”石之轩,突厥“武尊”毕玄等聊聊数人而已。
这独孤求败修为毫不下于师尊,清秀的面庞看不出年纪深浅,江湖何时出了这等绝世高人?“好一个‘剑魔’!他难不成是中土魔门久不出世的高手?”
三人如何想也不及宇文化及心中骇然。
他是当今宇文阀中最为卓着的青年高手,更是隋帝身旁的禁衞总管。江湖中声名最盛的是四姓四阀——宇文,独孤,宋,李。宋氏远在岭南,不与朝事;李阀与隋帝日见疏远,宇文阀与独孤阀却是朝中死对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眼前这人复姓独孤,莫非是独孤阀的人么?他虽不是傅采林,但这结果却比傅采林更可怕。
不过,好像自己更该关心能不能脱身啊?!
想到这儿,他不禁为自己对家族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莫名。我真是好人啊。
傅君婥向俩乖儿子招手,二人距宇文化及最近,若是给他拿住作人质就麻烦了。
宇文化及倒是也打过这个主意,却立即否决了。独孤求败看似漫不经心,却早将气机锁定他周身。他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自己一旦妄动,必遭其雷霆一击。
人家未动手,不外两种缘由——一是本无杀意,无屑于此,一是猫捉耗子,慢慢玩玩。自己横行若江湖数十载,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当下抱拳道:“前辈既然插手此事,晚辈就此告辞!”
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四十许,但武林高手大都精通驻颜之术,实际年龄难以知晓,不过他便是打娘胎练武也不可能三四十岁便如此强悍,故而叫声前辈不算吃亏,反可把他挤兑住。
这一番做作,总算未堕了高手风范。
宇文化及跳下石,迈开步,浑身不敢聚气,一面沿路下山,一面留神,心下祈祷满天神佛,千万不要被叫住。
寇徐二人见娘召唤,忙走过来,刚好与宇文化及擦肩,因为有独孤求败在这儿,俩小子似自个儿也扬眉吐气一般,从容而过,看得傅君婥暗赞给自己长脸。
快到傅君婥身旁时,二人明显加快步子,虎目含泪,扑到傅君婥怀中。
傅君婥扔下长剑,毫不避男女之嫌,抱住二人,一双美目也氤氲着蒙胧的水雾。她对宇文化及没什么好感,自己几番行刺杨广,都为其阻拦,当然希望能借机除掉他。但眼下明显是独孤求败在掌握全局,他不发话,自己也不敢妄动。何况沉浸在母子间真挚的感情中,也不去想正下山的宇文化及了。
独孤求败心中也在盘算,自己来历奇特,莫名其妙到这隋末乱世。这宇文化及是史上有名的大奸臣,之后却杀了隋帝。“我若当下把他杀了,炀帝这昏君还会死么?那历史还是历史么?”
一时不好决定,索性放他一马,便朗声道:“且慢!”唬得宇文化及一惊,忙停下来,拥抱着的母子三人也分开来看向独孤求败。
只听他旋即又道:“日后你不得再找他们三人的麻烦。不然的话,你宇文阀便同那座山峰一个下场!”
他右臂泛出一道青气,一掌劈出,青芒一闪,百丈之外的山峰一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众人几站不稳,之后再无半点动静。
寇仲与徐子陵现出茫然之色,但宇文化及与傅君婥看后却无比震撼,俩对头在脑海竟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此人莫非是仙人下凡么?”
二人看得清楚,独孤求败这一掌竟将那方圆数十丈的山峰齐腰斩断,像削豆腐般削去中间一层,足有三尺的厚度消失不见,其余却丝毫不损,上部又稳稳压到下部,不留半点缝隙。
寇徐眼力不够,距得又远,看不出其中玄妙。
宇文化及双股战栗,面色惨白,道:“这个晚辈知晓!”
独孤求败道:“记住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去吧!”
宇文化及道声诺,心惊胆战,一步一步下山而去,凄惶中暗恨这破山怎恁的陡峭。
将至山脚,慌忙施展轻功跃回地面,连方向也未细辨,便发足狂奔,两行热泪径自流下,山谷间回荡起苍凉的长啸。
不知跌倒了多少次,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化及已到大江前,只觉手足发软,真气似是耗尽,他单膝跪地,又喷一口鲜血。
大江东去,巨浪滔天,不时拍打着江岸。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映得千里江面壮丽非凡。
宇文化及双目空洞,显然无心欣赏这些。忽地他双手插入湿润的泥土中,以头戗地,堂堂七尺汉子“哇”的一声大哭。
时值暮春,江水浸透他的衣衫,在这早晨甚是严寒,但他的心更是冰冷。过去短短几个时辰,他受到了生平最大的打击,他高傲的自信被无情地摧毁了。
他是个弱者!这对一个满怀野心的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暖暖的阳光洒落大地,浩渺的江水依旧奔涌。
宇文化及已然禁受不住折磨,昏昏睡去。在他失去意识前,他知道,若不杀掉独孤求败,这一世自己的武道怕是再难寸进了!
心中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除掉独孤求败!
但以独孤求败显示的实力来看,有可能么?天下三大宗师也未必有这等神通!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