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人点了点头,“这寻常人六十做寿,设宴请些亲朋好友,原也是常事,只是哪有平常生日也设宴的道理?不过是家中做一碗汤饼而已。便是圣上,也不曾因寿辰设宴请过群臣,因此上这皇后的寿日之宴该是怎样的礼数,竟是不曾有过先例的,这却教人如何准备才好?”
琉璃低头想了想,笑道,“我知道是谁!”
裴行俭叹了口气,牵住了琉璃的手,目光投向天边那轮已变成金红色的落日,“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让你掺到这种事情里来,可惜,我却终究是做不到。”
琉璃笑着点头,“阿母果然神机妙算。”
日落之前半个时辰,一辆车厢里垫了数层丝絮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出了裴府,一路向永宁坊西门而去,库狄延忠骑马跟在车边,仿佛被袖子里那纸文书有千斤之重,坠得他头都有些抬不起来,腰身也微微佝偻着,整个人比来时看去倒像老了几岁。
琉璃忍不住有些意外,“难道这竟是第一回?”
琉璃摇了摇头,其实这一天延医熬药、安排车马人手,这番忙乱并不算什么,只是看着珊瑚如今的情况,心裏那种震惊,那种厌恶却是始终难以挥去——大长公主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毒辣!珊瑚好歹也算是为她效劳,她竟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放任她重伤之后无人过问不说,竟还灌了哑药下去,今日若不是有萧医师这样的疗伤圣手在府里等着,若不是有库狄延忠这个亲身父亲在一旁看着,珊瑚若是就此毙命自己固然难以洗脱残害手足的嫌疑,便是珊瑚侥幸捡回一条命,她日后的失声、多病只怕也会被人算到自己头上,只道是她报复当年的事情……
两人在堂上坐下,于夫人开口便问,“你可知皇后要开寿宴之事?”
五品以上官员的妻母?也就是说,按理自己也会在被邀之列?琉璃心中不由一阵翻腾:一个临海大长公主的芙蓉宴就够要命了,这立政殿的生日宴听起来更不像是什么好事……
琉璃不由吃了一惊,赶紧摇头。
裴行俭看着她一眼,“累了吧?”
琉璃回想了半日,印象里如今每年的节日虽多,倒真不曾听说过“万寿节”之类的词,宫中给高宗做生日也是设宫宴一顿、各宫嫔妃送些礼物了事——想来如今的皇帝皇后们还不怎么给自己过生日?只能叹了口气,“阿母不如多打听打听旁人如何准备,皇后原是讲究规矩的人,既然正式设了这宴,去时还是应穿得郑重些,此外,便是备上一份意思吉利些的精致寿礼,譬如玉如意、锦刺绣之类,不须太过贵重,有个好彩头更要紧些。”
琉璃知道,这些日子苏府上虽然不说日日门庭若市,却也比往年热闹了许多,这人来人往,消息自然最是灵通,只是听到“好端端”三个字,心裏忍不住苦笑——这位王皇后若真是好端端的,大概倒不至于要做什么生日,只怕正因为不好,因为武则天所撰写的那本《女则》正风行天下,她才会生怕大家忘记她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如今以生日的由头邀请五品以上的命妇,便是昭告天下自己的地位,只是这一招似乎并不算太高明。
琉璃打起精神点了点头,没多久,阿霓果然便用食盒装了一小碗荷叶冷淘过来,琉璃尝了一口,只觉得比寻常荷叶冷淘多了些酸凉之味,更加爽口,点头笑道,“果然不错。”想了一想又吩咐道,“让厨娘做四份出来,得了之后用好的盖碗食盒装了,送去苏府上去。”
于夫人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再过十几日便是皇后生辰,这次竟是要在立政殿设下宴席,请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妻母赴宴。”
琉璃奇道,“那你又怎会猜到她们要出这一招?”
琉璃只得把那日经过简简单单说了一遍,于夫人听得笑不可抑,听完才道,“你不知道如今外面流言纷纷,当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此后几日,琉璃除了每日安排马车接送萧医师到库狄家看病,又让小檀过去看过两回,送了些药材。珊瑚到底年轻底子好,到五六日上便渐渐的缓了过来,嗓子因治得及时,也略有好转,只是每日都呆呆的,任谁都不理会。曹氏拖着病体忙前忙后的伺候,库狄延忠则是见珊瑚性命已是无忧,便彻底放下心来,转头开始专心筹备过些日子要给程家下的聘礼。
裴行俭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笑容里却依旧有些怅然。
琉璃听得摇头不语,阿霓便笑道,“娘子早间用得太少,只怕有些饿了吧?前些日子娘子用荷叶做饮,这两日厨娘便琢磨着做荷叶冷淘时,不用寻常的荷叶汁,可以揉些荷叶饮到饼中,娘子今日要不要先尝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