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来者不善 以势逼人(1 / 2)

大唐明月 蓝云舒 5570 字 8个月前

延寿坊的东南隅早已是人流填塞。

那宽阔的坊间大道上,仿佛毒然间生出了一大片仪仗的丛林。但见六十名身着绛袍的武士手持长戟,三十六名彩衣飘瓢的侍女高举仪扇,羽毛与寒光齐飞,锦绣共长缨一色;加上六名持青布仗袋开道的侍衞、十六名夹车而行的内侍和六辆装饰精美的副车,这气象,端的是肃穆森严。

在这上百人马众星捧月般的环衞之下,两架原本已十分醒目的厌翟车自然愈显气势逼人。朱色车壁上雕接的五色程羽在正午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固然是华贵不可逼视,而那四匹由黑白皮革装饰的陇右健马更是带着一股森冷的威仪,几乎令人望而生畏。在马头正前方不到五步处,就是裴府的乌头大门——这两架厌翟车以及随车的卤簿,竟是将裴府大门和门前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副砸场子的架势,顿时将附近几条街的闲人悉数吸引了过来;被仪仗堵在大道两端的行人车马也是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宽阔的坊间大道上便挤得水泄不通。

苏庆节一脚跨出乌头大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戟扇如林、人头攒动的壮观景象,他的脚下不由一顿:这卤簿仪仗,四品以上官员官眷自然都有,但平日出入谁会带上这些?更别说堵在别人家门口!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裴行俭,却见裴行俭只是笑微微地看着眼前的两辆马车,语气里也是一派轻松:“阿兄,咱们这便去迎迎两位大长公主吧!”

两人并肩走到了厌翟车之前,刚要躬身行礼,面前“啪”的一声,却是有人将一张旧毡毯直接丢在了两人脚下。

苏庆节脸色顿时微变:这是做什么!按大唐朝廷的惯例,三品以上官员见到亲王公主可免下拜之礼,自己这二品郡公自是不用磕头的;而像裴行俭这样官居四品的朝廷重臣,也只有正式参见皇室中人时才需要顿首问安,断然没有在大街上衝着马车跪拜的道理。众目睽睽之下,裴行俭若是拜下去,自然颜面扫地,可若是不拜,看今日的架势,这两位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他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裴行俭已踏上两步,从容长揖一礼:“臣裴行俭见过两位大长公主,相迎来迟,还望大长公主恕罪。”竟是眼角都没瞟那毡毯一下。

车旁的内侍立时脸色一沉:“大胆!”

裴行俭依然笑容温雅:“内侍请息怒,裴某焉敢无礼,只是尚未请教两位大长公主有何贵干,不敢贸然行事而已。若大长公主是有话相询,待裴某答过之后,自会恭送两位大长公主;若是有事登门,这天寒地冻的,裴某又岂能将贵客耽搁在门外?自然要请两位大长公主先入篷门,再叙礼仪。何况章武郡公在此,内侍不必呼喝得如此大声,若是让郡公误会了,岂不是不美?”

苏庆节哪里还能不明白该如何行事,当下向着马车躬了躬身,抬头又冷冷地瞅了那内侍一眼。他也是曾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含怒一瞥间自有煞气逼人。内侍不由张口结舌,早已准备好的一大篇训斥一时全忘到了爪哇国去。

裴行俭抬头看着眼前的紫锦车帘,微微提高了声音:“微臣不知两位大长公主有何差遣,还请公主直言吩咐。”

厌翟车里,千金大长公主长长的翠眉紧紧地蹙了起来。按原先的打算,今日过来先要给裴行俭一个下马威,起码也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跪上半晌再说,可这位竟是越发刁滑了,言下之意显然要下跪可以,恭送离开;要上门做客,那就进门再说,仿佛吃准了她们断然不会就此离去。如此一来,倒也不好斥责他是身居选官便轻慢皇室……另一辆车里,果然传出了常乐大长公主淡漠的声音:“听闻贵府暖宅,今曰我等不过是想跟库狄夫人道声恭喜,冒昧而来,只望裴少伯莫要嫌弃!”

听着这沉稳的语气,千金眉头顿时一松,点着紫草口脂的精致朱唇边慢慢浮出了一丝冷笑:也是,自己着什么急呢?难不成少了道开胃菜,今日还吃不上这顿精心准备的宴席了!

车子一动,微微起伏两下,转入了裴府的外院。千金心裏不知为何也是一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挑起车帘往外看了几眼。这院子颇为宽阔,沿着外墙是一溜齐整的倒座房,内墙一侧则是长廊,一色的白墙黑瓦朱楹,屋前廊外点缀着垂柳腊梅,不过是最寻常的格局,但不知是因为占地宽广还是布置疏朗,看去竟是格外的古雅大气一不愧是,他的手笔!

想到那个能把本色麻衣也穿出别样风流的身影,她心头一时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直到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大长公主”,才蓦然回过神来。厌翟车已停在西边的门屋前。车帘掀起,不远处裴行俭修长的身影顿时跳入了她的眼帘,他正低头跟身边的库狄氏不知在说些什么,眉目之间竟是一片令人心安的温和宁定,仿佛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天塌下来也不打紧;库狄氏也是眉目舒展,嘴角含笑,身上海棠红披风把那点笑意衬得格外宁静柔美……侍女的手伸了过来,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小心:“公主?”千金玉葱般的手指缓缓搭了上去,目光依然落在帘外那两张有着说不出的神似的面孔上,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赤金花钿,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车厢。

马车外,踏脚、毡毯等物已是一应俱全。裴行俭此次再未犹疑,上前两步,在大红毡毯上顿首行礼:“微臣见过两位大长公主。”琉璃跟着肃拜了下去:“妾库狄氏恭祝两位大长公主金安。”苏庆节与罗氏也是举手加额,屈身而揖。

千金大长公主仿若未见,站在车头意态悠闲地游目四顾起来,眼角的余光在几人的背脊上一扫,心头终于多了几分快意。只是她的那点愉悦还未升腾到嘴角,耳边就传来了常乐平淡的声音:“免礼。”

千金吃惊地转头看了过去。常乐用下巴往前指了指,微微摇头,显然是示意此处并无外人,让他们再跪多久,都于事无益。千金暗暗撇了撇嘴,到底不好多说,只得面无表情的与常乐一道下了马车。

裴行俭又客套几句,便侧身恭送她们进门。琉璃引路,罗氏作陪,十来个侍女嬷嬷拥簇着两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内院。

却见西路的这处主院愈发显得疏朗开阔。正中只有一栋堂屋,亦是白墙黑瓦,重檐深长,只用赭石色勾勒出了立柱窗栏,却自有一份高华典雅。这也罢了,难得的是,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水流几乎将整个堂屋环绕了一圈,除了迎着正门的那道平直石桥,还有数座小桥曲曲折折地通往三面回廊和四角上的阁楼,加上南墙下大片翠竹,水岸边的几簇奇石,纵然是在这冰封季节,也仿佛有杏花烟雨的江南秀色扑面而来。

莫说千金惊讶之下几乎忘了举步,连常乐的步子都缓了缓,片刻后才淡淡一笑:“早便听闻贵府景致绝佳,果然是名不虚传。”

琉璃回头笑了笑:“大长公主过奖,都是麴县公的手笔。”

千金胸中好不酸涩,看了看那几块玲球剔透的湖石,不由冷笑道:“库狄夫人何必过谦!夫人原是身家丰厚,莫说这屋宇,就是水边这些湖石,满长安城里都难得寻出几块来,当年我那位号称最爱奇石的姊姊,只怕也要自叹不如!”

什么自叹不如,这原本就是十娘庐陵留下的珍藏,乔家大郎因为自己所托,没法子才送给麴玉郎赶工用的,倒是给裴府充了好门面!常乐心裏一阵发堵,忍不住转头瞪了千金一眼。

千金吃了一惊,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胸口的三分郁闷顿时变成了七分,连迎出门来的邢国公夫人于氏都懒得搭理,仰头便走进了堂屋的大门。

除了崔玉娘和王氏,满屋的女眷都齐齐地避席肃拜了下去。千金固然是目不斜视,常乐的脸色也阴沉了许多。两人径直在重新设好的首席上落座,不待琉璃客套,常乐便冷冷地扬起了声音:“库狄夫人,今日我们姊妹路过此地,听闻贵府正在暖宅,特来讨杯喜酒。因来得仓促,只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夫人莫怪。”

她身边侍女捧着一个小小的匣子,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了琉璃身上。琉璃不敢怠慢,肃拜谢恩:“妾不敢当,多谢大长公主赏赐。”

寺女却没有再动,常乐也不理会,转头便问千金:“你呢,你今日可带了什么过来没有?”

千金往凭几上一靠,懒懒地摇了摇头:“我也想送来着,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送什么好。裴少伯如今可是朝廷重臣,长安城里的王公贵人们想见他一面都难的,这礼若是送得轻了,岂不是献丑?可若是送得重了,谁又不晓得少伯刚正不阿,怎肯收下厚礼,让我等坏了他的名声?库狄夫人,你说是也不是?”她玩味地往下看了一眼,见琉璃的膝下并未来得及铺上毡稳,嘴角便是一弯。

琉璃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自在,只是含笑欠身:“大长公主说笑了。”

千金也笑嘻嘻地挑起了眉头:“喔,我哪句话说得可笑了?我原是不知礼数的莽撞人,还望夫人不吝赐教,也免我下次再犯不是?”

在座之人心裏早巳雪亮——这两位大长公主哪里是来喝酒的,分明就是来打脸的!看这架势,库狄夫人不跪着说上小半个时辰,只怕是起不得身了。传言果然不虚,比起世家高门来,宗室贵人们对选制之改更是深恶痛绝。如今连德高望重的常乐大长公主都亲自出面了,此事就算有圣人首肯,能不能成,还真是难说!

众人悄悄交换着眼色,不少人眼里露出了等着看好戏的兴味,也有人看了看那冰冷坚硬的地面,悄悄吸了口凉气。

琉璃抬头看着干金大长公主那双满是嘲讽的眼睛,嘴唇微动,仿佛想说话,却突然“哎哟”一声,低头捂住了肚子。

于氏脸色一变,忙上前几步,不管不顾地先扶起了琉璃,满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转头又训斥身边的婢女:“大长公主们不知就里,你们还不知道么?还不快去拿几张厚厚的毯子过来!”

常乐与千金相视一眼,都有些讶然。常乐皱眉道:“库狄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身子就不好了,莫不是。”她的目光在琉璃的腹部一停,眯起眼睛打量片刻,到底还是拖长了声音:“莫不是撞着了什么?我听说这宅子……”

于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启禀大长公主,这宅子的确是有些奇特之处。当初守约刚刚说要买这宅子,大娘便诊出有了身孕,接着守约又受了提拔,可不是双喜临门?只是近来大娘到底操劳了些,地上又冷,一时有些受不住罢了,还望大长公主恕罪。”

说话间,早有人铺了两层厚厚的毡毯在地上,于氏扶着琉璃上前一步,作势就要重新跪到毡毯上。常乐淡淡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夫人既然有了身子,又何必多礼?请恕我等眼拙,再想不到夫人有了身孕还会忙着乔迁暖宅。知道夫人的,晓得你是胆大心热,不知道的,倒要以为夫人眼中只有这些杂事俗务,连子嗣都不放在心上了!”

琉璃满脸都是从善如流的诚恳。“大长公主教训得是。日后妾身定会以子嗣为重,再不操心那些太费心力的杂事俗务,也省得自己精力不济,反而怠慢了贵客。只是两位大长公主今日难得光临寒舍,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常乐的目光顿时阴沉了几分,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今日自己若再说出什么让她“太费心力”的事来,她索性便会将养身体去?

千金却是手托香腮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更加失礼了?贵府双喜临门,我却空手而来,回头要补个什么礼才好呢?库狄夫人,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琉璃也笑得谦和:“不敢,两位大长公主今日能拨冗前来,已是寒舍莫大的荣光。”

千金笑盈盈地点头:“也是,谁不知道夫人眼高。莫说我等没什么东西能让夫人看得上眼,就是圣人与皇后的赏赐,夫人说声不理会,不照样丢到一边?”

这话说得着实莫名其妙,满屋子人都颇感讶然。琉璃也怔了一下才欠身回道:“大长公主明鉴,妾身岂敢如此轻狂!”不待千金开口批驳,她笑着抬起了头:“只是素闻千金大长公主品致高雅,公主若实在有心相赏,寒舍的堂屋原是这两天才匆忙布置,妾身斗胆烦劳大长公主指点一二。”

这话转得好不生硬,莫说旁人,便是千金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意外。她目光微闪,转头打量了几眼这堂屋,突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红梅幽兰?这倒是宫中冬日常见的布置,不过梅树竟选了一株没开花的,也不装点装点,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若是我家下人胆敢如此糊弄,少不得要将这没眼色的贱婢打将出去!还有这屏风上的墨书,裴少伯不是写得一手好字么,怎么贵府却放了这样的玩意儿在堂上?”

她瞅着那一行行的字迹,啧啧摇头:“矫揉造作,俗媚无骨,当真是空有其表,贻笑大方!看来裴少伯虽是写得一手好草书,这品评书法的眼光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转头看着琉璃,千金柔媚的面孔上露出了动人之极的微笑:“库狄夫人以为如何?”一屏风上的字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又不是自己熟悉的贵人们的笔迹,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在堂舍里,除了库狄氏,还能是谁写的?堂舍里鸦雀无声,人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好些人看着琉璃的目光已带上了几分同情,连崔玉娘都不自在地垂下了眸子:这梅花半开的天然之趣,原不是骄奢公主们能体会的,而屏风上的字虽骨力略弱,写得却当真不差,库狄氏不过是想转个话题而已,却惹来了这样一番恶毒的当面讽骂,还要回答骂得好不好……琉璃也慢慢笑了起来,那神色仿佛有些无奈,一双眸子却是熠熠生辉。千金心裏顿时一紧,刚想开口,琉璃已摇头长叹了一声,转头笑道:“看来你们的本事,当真是入不得大长公主的法眼了。”

于氏身后那两位一直低眉敛眉的华服女子“扑通”跪倒在地,身材略矮的那位颤声道了句:“儿等该死!”另外一人也轻声回道:“大长公主指正得是,奴等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无夫人抬爱,原是不配登大雅之堂的。”千金微微直起了身子,皱眉道:“这两位是……”

琉璃恭恭敬敬地回道:“启禀大长公主,这两位正是您适才提到的圣人之赐,这赵家妹妹在宫中专司打理花木、布置厅堂之职,姚家妹妹的一笔墨书也是圣人赞赏过的。今日贵客云集,妾原是想着让她们露上一手,谁知……”她瞅着千金微微一笑,收住了话头。

千金的一张脸早已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连常乐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大好看,半晌才淡然道:“是赵家幺娘么,你起来让我看一眼。”

赵氏忙应诺一声,站了起来。堂上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却恍若不觉,静静地垂眸站在那里,端的是端庄妍丽、落落大方。便是对娇婢美妾之流最无好感的几位夫人也不由暗暗点头:这个倒不像是轻狂之辈。

常乐紧绷的面孔也放松了些许:“好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出落了。你家堂兄听闻圣人将你赐给了裴少伯,跟我已提过两回。你原是家中幼|女,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长大的,虽然在宫中当过几年差,到底经事太少,比不得那些打小就殷勤小意惯了的。因此更要谨慎守礼,要好好用心伺候少伯与夫人,若是仗着来历出身就轻狂霸道,失了赵氏的体面,莫怨我和你堂兄都不认你!”

这番言辞少说也含了三四层的意思,赵幺娘脸色微变,“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幺娘不敢。”

常乐淡然点头:“不敢就好。”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琉璃身上:“不瞒夫人说,么娘也算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只是她母亲膝下就这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些,她在贵府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夫人多多提点。”

琉璃如何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笑着答道:“大长公主请放心,幺娘兰心蕙质,言谈举止都妥帖得很,不然我也不敢把布置厅堂的事情交给她了。”

常乐看着她缓缓点头:“库狄夫人有如此雅量,我的确应该放心。夫人也莫怪我多事,我原是听闻此次圣人赏赐的宫人十有八九都已有了品级,夫人这边却是半点动静都无,这才有些担忧,就怕幺娘恃宠生娇,举止不当,惹怒了夫人。看来却是我多虑了。此事原本不该我等过问,只是幺娘是圣人所赐,又是赵家嫡女,今日我也只得拿大问上一句,不知夫人对她有何安排?”

满屋子人都恍然大悟:两位大长公主今日登门,原来是为了此事!这赵氏的出身容貌都如此出挑,有御赐的身份,又有常乐大长公主撑腰,若是真如公主所愿当上了媵妾,以后库狄氏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可若是不答应,大长公主说不定会当场翻脸……琉璃沉默片刻,回头看了低头不语的赵幺娘一眼,脑中不由响起了裴行俭刚才的低声吩咐:“这两位公主若是在旁的事情上刁难你,你就推身子不好;若是逼你给那位赵氏请品级封号,你不妨问问赵氏,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放心,这些事我早有安排,自会处置妥当。”

想到他的安排和处置,琉璃心裏微微一叹,语气放得轻缓了几分:“幺娘还是起来说话吧,这些曰子以来我是忙昏了头。大长公主提醒得好,我也想问幺娘一声,你日后有何打算?”

赵氏依然死死地低着头,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常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库狄氏这是欺负幺娘脸皮薄说不出口吗?她刚要发话,门外突然有人高声道:“启禀娘子,宫里来人了,已经到了内院门口!”

屋里顿时骚动起来,常乐与千金相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琉璃也吓了一跳,向两位大长公主欠了欠身,转头便往外走,心裏一片茫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宫里也有人过来凑热闹,而且居然是直接到了内门……待得在院门口瞧见笑吟吟跳下马车的玉柳,她不由越发惊诧,忙迎上前去,正要行礼,玉柳笑着挽住了她:“夫人千万莫要多礼,今日我是特意讨了这差事来瞧瞧热闹的,连裴少伯都不敢惊动,夫人给我杯酒喝就好。”

又是一个专程来喝酒的?琉璃满肚子问号,又不好多问,引着她一路进到堂舍。玉柳跟随武后已久,屋里品级高的几位女眷都见过她,心头震动自不必多表。常乐和千金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玉柳一眼看过去,也是脚下一顿,躬身笑道:“奴婢见过两位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