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把话说完。”被程处亮打断,李道云也不着恼,依旧是那股云淡风轻的样子:“越州舰队的军费还没有我们多呢,但是你见刘仁轨向太子或者陛下哭穷吗?”“……这倒是没有,你是说……”李道云这一提醒,程处亮也恍然大悟:“咱们泉州舰队军费多是特例,他们越州舰队可是直接按照甲级舰队给的军费啊……我都急成这样了,按理说刘仁轨应该更急才对,没道理这么云淡风轻的啊——我知道了,这老王八犊子肯定是把朝廷拨给海军区的钱,拿来填窟窿了……没错,肯定是这样,这王八蛋,那钱里面可还有咱们的一半呢。”除了舰队有军费之外,朝廷还专门给海军区拨了一笔钱,虽然没有直接给舰队的军费多,但是数量也不少了,如果刘仁轨将这笔钱拿出来投入越州舰队,那越州舰队还真不用担心会饿死,甚至还能吃饱饭——这也是程处亮愤怒的原因,因为既然是给海军区的钱,那按道理来说海军区辖下的两只舰队应该都有份的,现在刘仁轨拿出来全部给了越州舰队,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公平。“你倒是敢想,但他刘仁轨也得有那胆子。”李明新当即给程处亮怼了回去:“那笔钱是让他组建岭南海军区的特批军费,他哪里有胆子敢擅自挪用?他根基本来就不稳,现在好多人都盯着他那个大都督的位置呢,他哪里敢犯错?我说你想不明白就别乱插嘴,咱们听政委说。”程处亮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好吧,政委你继续说吧。”“其实这种事情也就是咱们年轻刚刚入行,也没有人指点不清楚是正常的,但是时间长了,只要多看多留心,总能发现的。”李道云依旧是面色如常,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能让他变色一般:“你们在没有参加海军之前,都有各自的任务,注意力也都没有放在海军身上,自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反倒是贫道整日里参禅打坐,空闲时间比较多,反而注意到了刘仁轨的盈利方法——其实早在去年,或者确切的说,是早在越州舰队成立之后,刘仁轨就不怎么需要问太子殿下要钱了,甚至不但不要钱,他每年还能反馈给太子殿下不少钱……”“这怎么可能?”程处亮怪叫道:“海军可是个吃钱大户,这天底下除了太子之外,没有任何人能以一己之力养活一个舰队的……这刘仁轨如果能有这本事,他早就富甲一方,也不至于混到三十多岁还默默无闻,最后才被太子殿下发掘出来了。”李道云纠正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反馈不是赚钱给太子,而是说太子每年给他的军费他都有节余还给太子的意思。”“那也不可能,他的军费还没有我们的多呢,他就算会做生意,也不可能赚那么多钱……话说,他做的什么生意?”“海军可以做的生意,那就太多了。”李道云道:“就我所知,只要是和海面上有关系的,海军都是可以做的,甚至比民间做起来更赚钱——据我所知,刘仁轨涉及到的海面上的生意很多,但是这其中有两样是他最赚钱的,第一个是海运,第二个则是护航,如果你想做,我建议你就做这两样就可以了。”程处亮狐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走私呢,再不济也得是倒卖土特产什么的,结果你居然说海运和护航?这真的能赚钱吗?”“当然能赚钱,不但能赚钱,而且还能赚大钱。”说起这件事,李道云终于是微微的收起了一点云淡风轻的表情,略微带了一点认真说道:“就说这海运,也就是刘仁轨用军舰帮人运送货物,你知道走一趟要收多少钱吗?”“这个我怎么知道?”“……这么跟你说吧,但凡是能让军舰帮忙运送的,一般都是珍贵货物,比如说南洋的奇珍木材,珠玉宝石,香料药材等等,因为军舰的安全性,所以刘仁轨根本就不是按照数量来收钱的,他直接是抽成,按照不同的物品按照不同的比例抽成,最低的从五分到最高的三成都有。你要知道,能让商行老板请动舰队帮忙运送的,这些商品的价值可想而知,可能在当地随处可见的东西,运到中原一转手就是几十上百倍的利润,每一次交易量都是几十上百万两的数额,按照刘仁轨的抽法,他跑一趟得赚多少钱?而且因为海军属于军方势力,所以即便市舶司也不会对他们征收太高的赋税,这也就导致了有无数商人乐意出钱雇佣海军帮他们运货。偏偏这种事情都是海军顺带完成的,只能算是海军自己给自己挣的外快,就连朝廷都不好将这笔钱收回去——如此一年下来,你自己想想刘仁轨得赚多少钱?”“吸溜!”程处亮响亮的吸了一口,非常没出息的将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咽回去,不顾众人看向自己怪异的目光,急切的问道:“真是没想到,这帮忙运货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赚头,当真是让人羡慕啊,这么说我们也能做这种事情了?”“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建议你做这个的。”“那还有护送呢吗?这个不是和你说的海运有点相似了?难道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咱们也能做吗?”程处亮又连忙问道,毕竟两只脚走路才能稳当,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些道理他都是懂的。“当然不一样。”这回不用李道云说话,李明新就主动解释道:“海运就是掏钱请海军帮忙运货,这也就意味着这批货是交给了海军负责的,如果中间出了问题,海军是要赔偿的,所以海军要价非常高,在这里面海军的地位相当于是镖局。而护送就不同了,海军虽然也需要出动军舰押送,但是运货的船还是商人自己的,在这里面海军的主要作用只是保护商船不被袭击,但如果遇见风暴导致商船沉没等天灾的话,损失只能由商船老板自己承担,海军是不用赔偿的,甚至如果护送途中军舰受损或者海军人员出现了伤亡,商船老板还需要赔付一笔钱给海军,在这里海军的地位相当于佣兵。不过你也别小看护航的生意,虽然护航需要的费用并不太高,可是架不住订单的数量多,而海军也不用像是海运那样大规模出动,只需要派出几艘战舰就基本上可以震慑所有不法之徒,可以同时接好多单,所以从总体上甚至比海运还要赚钱一点——我这么解释,应该没错吧?”“一点没错,贫道就是这个意思。”赞许的看了看李明新,这的确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住手,是天生就适合做参谋或者副手的人。“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也跟着越州舰队这样做?”程处亮的口水流的更快了,不过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一个问题搞砸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刘仁轨占据了这两单生意,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将生意匀给我们?要不咱们还是自己从头干到尾,从商品采购直接到贩卖咱们一起做了得了,这样不但更加赚钱,而且连报税都不用,直接将货船停在我们的基地里,就从基地往外出货,我就不信市舶司的人敢来查税。”“可以是可以,但是有几个问题你得保证能解决。”看了看程处亮,李明新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提出了几个问题:“第一,你想要自己干,但是商品采购的本钱在哪里?现在海外拓荒是热潮,但是在拓荒途中死的人也同样很多,根据统计,每十个去婆罗洲的人中,其中至少有两个人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可谓是危机重重。就算你是官方人员,银行也是不可能贷给你这么多钱的。另外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准备用这三百万两军费做本金,私自挪用军费可是重罪,赚钱了还好,万一赔钱,那你可就是死路一条了。就算你能解决军费私用的问题,但如果我们自己做生意,那这生意是咱们自己的呢?还是算是朝廷的?如果是咱们自己的,可是不论本金还是赚钱的工具都是朝廷的,我们除了下了一把子力气外,什么也没有投入,甚至我们做生意都需要靠着朝廷的声势。那么第二个问题也来了,这样花朝廷的钱、用朝廷的船、以及仗着朝廷的势力,这样赚来的钱到底算是朝廷的还是我们的?如果归朝廷,那么我们就等于是做了无用功,可如果将这钱划归我们自己使用,朝廷会怎么想?咱们从始至终都用的朝廷的东西,自己只是出了一把力气,你有这个脸皮拿这个钱,朝廷也不会如你的意的,最多也就是给你一点辛苦钱,大头肯定还是他们拿走的。第三个问题,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想要做生意,上下都要通透,不但上头要有稳定的货源供给地,下面还要有合适的买家,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想要做长久的生意,成立商会势在必行,商会管理可比你管理舰队麻烦多了,你现在连怎么管理舰队没有学好,你还想去管理商会?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之前说利用军队的优势,不用报关交税,市舶司也不敢查你,但是你想过没有?这已经算是偷税漏税了,一次两次朝廷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时间长了你觉得他们会放任你这么做?如果朝廷一直不理你,那就更糟糕了,因为这等于是开了一个坏头,那些商人们本就觉得市舶司的抽税太厉害了,如果你敢带头利用军队的势力逃税,那些心疼的快要哭了的商人们肯定会将自己的商会挂靠在军队的名下。从此之后市舶司收不到税,必然导致国库空虚,国内经济衰竭,而军队忙于做生意而疏于训练,也会导致武备废弛,如果这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你就是千古罪人。还有最后一条,朝廷是明令禁止官员做生意的,刘仁轨只是打打擦边球也就罢了,你居然敢光明正大的做生意,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朝廷的律法真的好吗?你觉得朝廷知道后会不会饶过你?恐怕你爹会是第一个将你绑起来押送到陛下和太子殿下跟前的人吧……妈呀,说了这么多,真是累死我了,让我喝口水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明新说的是口干舌燥,连忙从旁边侍卫手中拿过水壶就是一通猛灌,足足灌了十来口,这才放下水壶,尝尝的嘘了一口气,打了一个舒服的饱嗝。“……”程处亮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真的是被李明新的话为难住了,这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了,李明新所说的每一个都非常致命,如果自己事先没有和李明新商量,程处亮已经觉察到自己的下场了——只怕他连筹备工作都没有准备好呢,就要被政委汇报给朝廷,然后他就等着回去坐牢吧。尤其是最后一个,虽然都是做生意,但刘仁轨那种还在朝廷的默许范围之内,可程处亮的这个就真的是在明目张胆的打朝廷的脸了,就算是他再如何功高卓著,也要被朝廷杀猴儆猴了……一想到自己的下场,程处亮就觉得背后的,纯粹是被吓得……“怎么样?被我说服了吧?”李明新轻笑道:“不过你也别怕,咱们不是还没做呢吗?咱们直接效仿刘仁轨就是了,他不带咱们,那咱们就模仿人,等业务熟练之后再和他抢生意,顺带着正好报了咱们被坑的仇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可是刘仁轨会允许我们跟着他做生意吗?”“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以为海运这个行业,是一支舰队能吃得下的吗?”李明新笑道:“你也太小看咱们大唐如今的海上贸易了,别的不说,就说咱们的海外殖民地可是已经有三……算上香料群岛和天竺的话,这可已经是五块海外地盘了,这些地盘随便来一块都不是一两支舰队能吃得下的。”(本章完)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