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孙享福猜测的那样,李世民一到山南道,王旭那些人便有了动作,这几天,来一号垸田听课的百姓越发多了起来,在这种春上农忙的时节,孙享福可不相信大家有那么清闲,不仅如此,各个工地开始启程北返的百姓,好像相约好了的一般,都跑来一号垸田跟孙享福道别,然之后才起程回转。很快,这种情况就被密卫禀报给了李世民,这反而让原本没打算去九垸县的李世民,有了去一下的想法。倒不是说他有多在意孙享福的民心号召力太强,而影响到李唐的统治,因为他知道,这是世家子弄出来的离间自己与孙享福的小手段,都是一些虚假想象,只是他有些好奇,孙享福会借此机会,向这些人传递一些什么,来瓦解世家的手段。在周边地区转了几天之后,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以及韦妃,燕妃,杨妃几女,在几个侍卫的简单保护下,乘船来到了九垸县。这次过来,李世民连秦琼,尉迟恭和独孤谋等几位比较显眼的宿卫大将都没有带,而是像在善阳的时候一样,给自己和几位妃子们进行了一**的化妆,然后混迹到了百姓之中,他更想在孙享福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九垸县看一遍。还别说,由于化妆技术的日趋进步,他们几人被装扮好了之后,即便是经常见到他们的一些的大臣,一时之间都难以认的出来,更加别说那些普通平民了。长孙淳在长孙无忌的指派下,成为了他们此行的向导,自从长孙无忌上任之后,每次去孙享福那边,都会带着他,所以,这边具体的情况,他算是比较了解。“陛下,拐过这个江口,就到了九垸河,从九垸河,可以很快通往九垸县治下各个镇,您是要先去县城所在的五号垸田看看,还是直接去一号垸田,看试验田?”“先去县城吧!记住,到了那边,叫我老爷就好。”李世民看了看那些青草十分茂盛的大堤坡,提醒长孙淳道。长孙淳闻言一笑,点头应道,“好的,老爷。咱们这就出发。”九垸县的吏治管理制度和县衙的日常工作,才是李世民最感兴趣的地方,他想亲眼看看,一个地方的官府,如何在被别人主导了商业,医疗,教育,养老,务工等等各个方面的工作之后,还能保持存在感。这里的管理模式,是不是真的可以原样复制到其它的地方。不多时,李世民和诸位妃子们就一起下了船,翻过了大堤之后,他们进入了五号大垸内的主干道,不过没有使用马车,而是在宽阔的河道上,上了一艘本地专门运送外地客人的乌篷船。这类的小客船在主水渠河道里有很多,船上只有简单的格档木供乘坐,顶上是乌篷,两边通透,可观看两岸风景,船身不大,但十多个人这么并排乘坐也不显得拥挤,用竹篙撑行起来之后,速度很快,这就是船小河宽的好处了。也正是因为主水渠的河道够宽,河道上来来往往的小船非常多,孙大力早就制定了一套水上交通规则,快船靠中央三丈区域分左右通行,载货的桨船需要用竹篙,撑岸边的实硬土来划动比较受力,速度也慢一些,被划分到了靠岸边三丈宽区域的航道,分左右向航行。而且,县衙有明文规定,在水道上行船的船夫,在看到有人落水,或发生翻船事故时,必须全力营救,尽最大可能保障他人的生命安全,为此,县衙会负担所有河道的维护费用,也不征收县内任何船只的通行费用。李世民只是在船上乘坐了一会儿,就体会到了这种水上交通规则的好处。主灌溉沟渠的河道很宽,河道旁边的水泥路也不窄,可供数辆马车并排通行,整齐的护路林和护河林,早已长到了数丈高,可以在夏日的时候避免路面被太阳暴晒,也能随时为路上,或河道上的过路人遮阴,整个交通环境看上去,比关中还好的多。河道两岸,一排排砖瓦房屋的村落,如刀切一般整齐的稻田,飞快的在李世民等人的视线中向后拉,河面上,扑面而来的是稻花的香味,也难怪这里的稻田会如此高产,就田地里稻苗的茂密程度,在任何种稻的地方,都是看不到的。“老爷,最多还有月余,这些稻田就要收割了,据说今年大多数农户的亩产能够达到九石干稻谷,试验田那边,预期目标是亩产十石干稻谷。”见李世民关注着沿岸的稻田,长孙淳解释道。“九石干稻谷,那就是七八石大米了,看来,此地百姓,只种三十亩垸田,也比其它地方种植八十亩永业田的产出还多,密卫的奏报所言非虚啊!”听李世民发出这样的感叹,出生关中世家,从来没有下地干过活的韦妃接话道,“那老爷为何不让此地的百姓,也像其它地方的百姓,也种八十亩地呢!反正这几天您不是看过很多地方,都说是可以开发成高产垸田的好地,咱们大唐不缺地啊!”闻言,长孙淳忙道,“这垸田里的地想要高产,就需要费更多功夫去打理,其实每户种三十亩地,已经是极限了,这三十亩地,百姓最多还只会种二十五亩水稻田,因为种植双季水稻,需要抢天时,虽然种好了之后,百姓们会稍微清闲一些,但是抢种,施肥整田的时间,是非常忙的,如果错过了时间,可能就无法完成双季种植,而让他们种植八十亩水稻田,那么,即便是耕牛农具足够,他们也只能胡乱播种打理,最终的产量,其实跟种植三十亩差不多。”“那朝廷只给他们三十亩地,比别处少了五十亩,他们会乐意吗?”长孙淳笑了笑,又答道,“乐意啊!而且是非常乐意,地可不是给的越多越好,在民力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能够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土地的数量,就是最恰当的。现在,只有别人羡慕本地的人,只种三十亩地,就能有好收成的情况,没有本地的人羡慕别人种植八十亩地,也不如自己的收成的情况。”长孙淳的这番话一说完,李世民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李唐立国之后,因为地广人稀,是以,将永业田,口分田的数量分的特别多,超过了历朝历代,许多府兵家庭,还因为有军功,会额外的赐田,导致了很多百姓家里需要种植一百多亩田,而这么多地,百姓们真的种植的过来吗?实际耕种过几次田地的李世民觉得,肯定有许多丁口不足的家庭,是种植不过来的,然而,此前朝廷,却每季都会按照划分的田地数量,去征税,这就很有可能导致一种情况出现,家里丁口不足的人家,只种了少部分地,却要交足所有田地的税收。而且这个现象,可能非常普遍的存在,至少占所有农夫家庭的六七成以上,就比如孙享福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家就并没有将朝廷划分的所有永业田耕种开来,一户人家,在农耕工具落后的情况下,没有三个以上的青壮劳力,是不可能将八十亩以上的田地种好的。幸福村的原住民中,就只有孙大力等少数几家,原本是四个青壮劳动力的,才将田地全部开垦好,而且,没一两年光景,还把主劳力给累坏了。那么,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们大多数百姓,可能会用自己种出来的少量田地里的产出,来补足朝廷的税收。也就是说,当初他做尚书令,制定的这一套分田政策,其实是害民的,根本没有结合百姓的实际劳动力,来合理的划分田地,一味的多,起到的,可能是反效果。“难怪新政没有推进到的地方,人口增长如此之缓慢,百姓生活如此之穷困,原来,是朕害了他们。”李世民一脸愧疚之色的小声嘀咕着,这些话语,却是被紧挨着他坐着的长孙皇后听到了耳中,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道,“您是一片为民之心,这不是您的错,索性并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而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现在对于各项民生政策的改革,不是逐渐的让百姓们过的好起来了么?没有之前的因,可没有现在的果。”听了长孙皇后这番话,李世民心里好受了一些,虽然当初他没有计算好民力,给百姓们划分了过多的田地,导致他们需要承担较重的税赋,但是,在当时那种全国性的大战乱刚刚结束的时候,全国的百姓,都迫切的想要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这些田地的意义,已经不只是体现在税收上了,分更多的田地给百姓,在当时,能帮助李唐收获更多的民心,其政治意义或许更大。“是啊!得改,明日,我就去信一封到长安,让承乾主持全国范围内的农业税收改革,只征收实际耕种的田地的税收,虽然没几年咱们就要全部免除农税了,但是,得让百姓们知道,咱们在更正自己的错误。”“如此,承乾只怕又要有的忙了。”长孙皇后闻言一笑道。她很满意现在李世民把政务甩给李承乾的状态,夫妇和睦,儿子能力强,是合格的接班人,可以说,她的人生,再如意也没有了。关键是,李世民也是这么觉得的,笑道,“承乾的内政能力不俗,至少得了孙正明七分真传,有他在长安坐镇,朕才好去四处看看自己戎马半生,打下的这秀丽江山。”两夫妇在船头,含情脉脉的相视一笑,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周围的景色,不多时,客船便已进入了九垸县的城区。“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咕嘎,咕嘎,真呀真多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九垸县最大的建筑群,便是学校了,这里聚集着五号大垸田,七千多户百姓的孩子,共有七岁左右的蒙童一万余,还有各镇的少年学子过万人,是孙大力最先下力气修好的地方,此时正值午后,睡好了午觉的孩童们,被老师叫了起来,正在拉歌提精神,准备进行下午的课业,船只刚打校舍旁边过时,大家就听到了学舍里面孩童的歌声,撑船的船夫顿时闻声而笑,他的两个孩子,可都送到了这座学校里读书呢!而这幅场景,自然是吸引了李世民要上岸看看,在校舍前的小码头上岸的时候,船夫大哥友情提醒他们,学校在上课期间,是不接受外来访客的,不过,每两节课之间有一刻钟左右的休息时间,他们或许可以跟守门的大叔打声招呼,进去找里面的老师询问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