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个人,帮我把他移到空旷的地方。”冉颜道。虽然何寺正肯定已经勘查过,但冉颜习惯性保留现场。
李世民在稍远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两名护衞将尸体抬开,然而,放到空旷处的时候,尸体居然还是原来的姿势,下面垫的几空了,尸体便呈诡异地悬空趴伏姿势,由于身子微微向前倾,所以护衞试了几次,都不能让它按照原姿势放好。
“侧放。”冉颜道。
两名护衞这才敢轻轻地把尸体侧靠在地上。
冉颜先粗略地看了一下尸体的衣着、头发、裸|露在外的皮肤等等,然后伸手试探尸僵的波及情况。其实看方才的状况,她已经能猜到,尸僵已经遍布到全身,甚至已经是发展高峰,才可能如此硬挺。
早有人准备好记录,冉颜看了一眼,便开始边随着验尸的进行,边道:“验,死者,男,四十岁上下,身长五尺七寸左右。尸僵遍布全身,大小便溢出,眼角膜轻度浑浊,尸斑融合成大片,颜色较深。”
尸体痉挛的原因至今不明,很多从事法医的人认为,这种情况多发于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和紧张、搏斗、激动的时候,有大量的验尸经验,冉颜认为这种说法有一定的可信度。但现场除了散乱的纸张之外,其余地方根本看不见明显的搏斗痕迹。
冉颜微微皱眉,飞快地解开尸体衣物,“尸体开始出现轻微的自溶现象,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距离现在有五六个时辰,在昨夜子时之前。有局部尸体痉挛的情况,面部表情凝滞类似于惊讶。”
她去掉尸体的鞋袜,目光在袜子内面一处细微的黑痕上一顿,她确定那是泥土,而不是脚上的脏污,因为尸体的脚看起来清理得很干净,连指甲缝内都一点脏污也没有。更因为冉颜发现,这个泥土与她家中专门用来种花的土壤很像。
冉颜目光停留不过一瞬。她动作很快,说话却很慢,因为她随时叙述尸体的情况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习惯。法医在验尸的时候,因为所验的项目比较多,所以要随时记录,一般解剖会配备两个助手,一个摄影师,随时用照片和文字记录。如果没有人在身边,冉颜会用录音笔进行记录,通常情况,她一个人对着尸体也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结果。
此刻,因为谨记萧颂说的话,她不得不临时逼着自己改变习惯,将所要说的话,经大脑过一遍再说出来。
一屋子男人看着冉颜淡定地将尸体衣物剥掉,心中惊诧,连何寺正也不例外。上次扒掉桑辰的衣物,是因为情势所逼,现在依旧如此也太让人感叹了。并且尸体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谁都能麻利地将衣物除去。
惊诧和疑惑刚刚升起,但很快,尸体身上露出的伤痕让众人忘记了冉颜这回事。
尸体整个背部,皮肉几乎全部翻起,血液都已经干涸,看上去一片模糊,实在令人心惊。
“伤口不深。”冉颜看整个背部的伤,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伤口边缘不整齐,呈轻微锯齿状,疑似鞭子伤,部分伤口有结痂,两处伤口炎症现象,说明死者在受伤之后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并且死者外袍基本整洁,可以考虑死者是在别处被虐杀,清理衣物之后被移尸此处。”
冉颜仔细将整个尸体检查一遍,并没有致命伤口,而且尸体的前部大部分都被尸斑覆盖,就算有什么痕迹也与尸斑混作一起,不大容易分辨。
冉颜心中略微一思忖,如果解剖的话,她势必能够知道更多的信息,能够掌握主动权,而且,她有把握能够瞒住许多重要信息。
只是,这些人和刘品让不一样,刘品让是为了达到目的,一咬牙就把别人豁出去,且都是私下偷偷做,而这裏的活人疗伤并无不同。冉颜见李世民面色依旧平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这个时代的人,都有道德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羁绊,会不会同意倒还在其次,就怕他们把她当做疯子。
再三衡量,冉颜认为自己上次剖桑辰他们都视为神技,这次要劝说应当也有希望成功,“表面看不出死因,如果想知道,需要解剖。”
众人果然如冉颜之前所想象的那样,个个都满脸严肃。何寺正看向李世民,“圣上……您看这……”
倘若是魏征、张玄素之流,恐怕早就吹胡子瞪眼地强烈反对,并且肯定要引经据典地把冉颜骂得体无完肤,但何寺正不同,他还是维持自己的一贯处事风格,好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好的事儿都向别人身上推。
“圣上,其实解剖尸体可以看到死者被杀的过程中,必定经历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绝大部分都会被如实的反应在尸体上,这是冤死之人想要对世人诉说的话。况且,我们只是打开来看看,而后再合上,并不会割掉一块皮肉。”
李世民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冉颜身上,令人颇有压迫感,冉颜只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殿内一片沉默,久久,李世民才收回目光,道:“此事容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