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水,将天地之间洗得一片清明,也将何潘仁的那一身素袍映照得分外清逸出尘。
山谷之间,明明还弥漫鲜血烽烟的气息,山道之上,明明满是杀气凛然的骑队,但他这么带缰悠然而来,马蹄声声,却宛如踏过满是露水和落花的春日庭院。三四年的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若是有,那也是让他更多了些超然,少了些倦意。
凌云凝视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无数画面:他在尸山血海里微笑举杯,在浩瀚星空下的沉默无言;他在大敌当前时的谈笑自若,在举座欢笑间的孤寂倦怠……这些不同的他和眼前的身影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而中间的那段漫长的空白时光,就像昨夜的雾气,被晨风一吹,便彻底地消散了。
马鞍上,何潘仁也在凝眸看着这边,看着寨墙上凌云依旧如翠竹般清瘦挺拔的身影。笑意一点点地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一点点地点亮了他的整张面孔。
日头终于从山峦上露了金边,灿烂的朝晖瞬间便洒满山坡。何潘仁就在这清透的阳光里带马来到了山坡上、寨门前。在朝阳的照耀下,金色的大宛马全身上下更是如绸缎般闪闪发亮,然而这样光芒,却依然及不上他那张带着微笑的玉白面孔。
陶大郎终于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却见大家都是一样的目瞪口呆,唯有凌云虽然也是目光专注,神色却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娘子果然不愧是娘子,纵然见到这等人物,也不过是付之一笑而已!
佩服之余,他忙低声问道:“娘子,此人来得好生古怪,不如让小的下去问问……”
他话没说完,凌云已轻声答道:“我去。”
她去?
陶大郎一愣,正要再问,眼前突然一花,却是凌云一按墙头,纵身而出,竟是直接从寨墙上跳了下去!
这寨墙足有两丈多高,墙上的众人顿时哗然惊叫,探头去看,却见凌云急坠而下,却在落地之前单手一拽犹自挂在寨墙上的那道攀绳,身形顿时一缓,在袍角飘飞中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何潘仁见她跳下,也是飞身下马,上前一步,恰好站在了凌云的身前。
凌云跳下之时根本未曾多想,但此时对上他灿若星辰的双眸和眼眸里掩藏不住的笑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鲁莽了。
几年不见,何潘仁依旧是这般风姿优雅,气度从容,她却当着所有的人直接跳了墙!
随即她又注意到,何潘仁身上的衣袍看似简素无华,质地却是异常光洁细密,看不到半点灰尘,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而她自己忙碌厮杀了一夜,如今衣服上都是烟火灰尘的痕迹,脸上想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更别说那满身的汗味、焦味和血腥味了!
羞愧之下,凌云几乎没后退一步,也好离何潘仁远一点,但在他了然的笑容里,到底还是咬牙稳住了身形,尽量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何大萨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