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林心中一凛，“是。下官定然会管着他们。”</p>
“不只是管着。”杨纂咳嗽了几下，喘息道：“人人都说他太过较真，吃力不讨好，可这等较真的人何其难得？不能让这等人吃亏，否则人人奸猾，那还有什么吏治？”</p>
这是在明确表示：仓部该嘉奖杨德利。</p>
向长林应了，一时间那些小吏看向杨德利的目光骤然一变。</p>
才进了仓部没多久，竟然就得了嘉奖，再来几次，怕是要越级升官了。</p>
众人艳羡不已，严硕走了过去，拱手道；“某先前却是误解了你，对不住了。”</p>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的道：“无事，无事，某不记仇……”</p>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莞尔，都觉得这是个铁憨憨。</p>
杨德利心想，某不记仇，但某的表弟不同啊！他记仇！</p>
随后杨纂就上书朝中。</p>
政事堂里，这份奏疏被特地送了过来。</p>
长孙无忌看了，神色古怪。</p>
“辅机，是何事？”褚遂良好奇，就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惊讶。</p>
“竟然这样？那老夫的家仆可有如此？”</p>
“这也是老夫所想的。”长孙无忌家大业大，禄米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没有人喜欢被骗。</p>
“交上去。”</p>
李治也得到了这份奏疏。</p>
“刁奴和胥吏联手，损公肥私，令人恼怒！”</p>
三百石数量不多，可哪个帝王能忍这等事？</p>
“竟然是小吏查出来的？”李治皱眉，“杨德利……怎地有些耳熟？”</p>
他每日要看到不少人名，能记住的也就是那些大佬和紧要的人。</p>
这个时候，王忠良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就是贾平安的表兄。”</p>
李治恍然大悟，“是了，朕才说贾平安有功，就赏他的表兄，记得是去了户部吧，可他才去了没多久……竟然就查出了二十多年来的弊端，这……他表兄聪慧？”</p>
“杨德利说是蠢笨。”那等铁憨憨，王忠良觉得自己能轻易的把他卖了。</p>
“此事问清楚。”</p>
李治有些好奇，晚些王忠良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杨德利较真，见不得浪费钱粮，见了就心疼。于是发现损耗不对，就锲而不舍的去查，没人搭理他，他就一人搬运那些粮食，大冬天的，汗流浃背也心甘情愿……”</p>
“执拗……还勤俭，见不得人浪费……”李治点头，“这样的人，适合在户部，为大唐看守钱粮。”</p>
……</p>
嘉奖很实在，竟然是发了两头肥羊，外加一头不能耕地的牛。</p>
当杨德利牵着一头牛，带着两只羊回到了道德坊时，大伙儿都轰动了。</p>
“这是买牛来种地？贾家这是钱不够花了还是怎地？”</p>
“那不是耕地的牛，是草原上来的，只能吃肉。”</p>
面对众人的询问，杨德利得意的道：“这是户部给某的嘉奖。”</p>
道德坊著名的铁憨憨，外加抠神杨德利被嘉奖了。</p>
杨德利一进家，就大声的道：“去请了屠夫来，杀牛宰羊，算了，牛杀了，羊养几日，等牛肉吃完了再说。”</p>
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宰杀有罪。</p>
所以一般人终生都不知道牛肉啥味道。</p>
有户部的证明，又请了官府来验证，屠夫才敢下手。一头牛放倒了，屠夫想带走牛杂，贾平安哪里回许。</p>
牛杂火锅多好的味道。</p>
牛肚火锅啊！</p>
杨德利吸吸鼻子，别的不管，就盯着那个东西，“平安也渐渐大了，那东西回头炖给他吃，好歹以后多寻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娃。”</p>
贾平安看着那条东西无语，“某不能吃这个。”</p>
杨德利振振有词的道：“以前在杨家坞时，就有人专门吃这个，吃的满面红光，大冬天敞胸露怀的。”</p>
“那是烧的！”贾平安坚决不吃那个东西。</p>
他开始吩咐曹二，“这天冷，说是能放东西，可也扛不住几日，这样，去弄了些香料来，卤！”</p>
唯有卤制的牛肉才能多保存些时日。</p>
他交代了些材料，让宋不出去采买。</p>
“最嫩的地方切片火锅。”</p>
“火锅是什么？”曹二一脸懵。</p>
“火锅……”贾平安一番指点，曹二成功的弄了一个火锅出来。</p>
浓郁的牛肉香味在弥漫着，杨德利站在院子里，仰头吸气，“真香啊！”</p>
有人敲门，不等杜贺动手，阿福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去。</p>
啪！</p>
大门被拍开，老许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这什么香味？小贾，你又弄了什么好吃食？”</p>
贾平安笑道：“火锅。”</p>
老许俯身揉揉阿福的头顶，说道：“今日杨德利之事做的不错，老夫下衙时，见到褚遂良那个老东西急匆匆的往家里去，这多半是要查问了。”</p>
长安城今日注定不会安稳，那些高官的家人多半都在瑟瑟发抖。</p>
“多谢许公。”贾平安知道今日若非是老许出手，杨德利要解决此事还真没路子。</p>
“谢个什么。”许敬宗一脸得意的模样，然后看看天色，“咦！竟然这般时候了？老夫得赶紧回家去。”</p>
杨德利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道；“许公，在家里吃了再回去吧。”</p>
“这多不好？”老许一脸不乐意，直至邀请再三，这才说道：“罢了罢了，下次你等记得去老夫家中吃饭。”</p>
“兄长！”</p>
外面来了个狠人，杨德利不禁打个寒颤。</p>
“好香啊！”</p>
李敬业今日下水，带来了一大桶鱼。</p>
“上次兄长说喜欢吃鱼，某今日就下水弄了些。”</p>
这么冷的天气下水……</p>
杨德利的心痛都减轻了些。</p>
“吃饭吃饭！”</p>
一口锅架在碳炉上，牛肉汤在翻滚，一家人都在吸气。</p>
“肉来了。”</p>
曹二的刀法不错，牛肉片切的挺薄的。</p>
十六岁的鸿雁站在后面伺候，狂吞口水。</p>
“都有。”一头牛那么多肉，几个人怎么吃都吃不完，“回头曹二也弄个火锅，你等自己吃，这几日牛肉管够。”</p>
杜贺都馋的不行，闻言赞道：“郎君就是大气，这换了别人家，主家吃好的，就算是吃不完，也不会想着给咱们吃。难怪郎君才十五岁就成了武阳男，这般大气……他不升官就不可能！”</p>
这话说的极好，连许敬宗在百忙之中都要抬头看杜贺一眼，“你原先是何出身？”</p>
杜贺叹道：“某当年也做过官，后来……不堪回首啊！”</p>
许敬宗最喜欢戳人的痛处，沉迷于由此获取的优越感中，“贪腐？”</p>
杜贺点头，一脸唏嘘。</p>
“看好此人，若是不越矩，以后就是个好管事。”许敬宗交代了一番，结果边上的李敬业拿起公筷，一家伙就把锅里刚下没多久的牛肉片卷走大半。他忍不得了，赶紧加入。</p>
那东西弄出来了，杨德利逼着贾平安吃，贾平安不干，最后杨德利一人吃了。</p>
一顿牛肉火锅吃的酣畅淋漓，临走前，贾平安给老许带了十多斤牛肉，让他家里人吃。</p>
老李家他也给了十多斤，“不够再来拿。”</p>
后世吃牛肉方便，但此刻这东西却是稀罕物。</p>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放心，明日某再来吃。”</p>
刚才他一顿少说吃了五六斤牛肉，闻言杨德利心如刀绞。</p>
把两个客人送走，回过身，杨德利就见表弟站在那里，微笑道：“表兄，某觉着，你找到了自己的路。”</p>
……</p>
长孙无忌家中，他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身前的管事，“老夫自诩持家有道，可竟然被你这等硕鼠侵吞了许多钱粮都不知道，来人！打死，连夜寻个地方埋了。”</p>
“阿郎饶命……”</p>
边上的管家心中一凛，觉得今日真是倒霉催的。</p>
先前长孙无忌一回家就查了去领禄米的人和车夫，一番追查，不止查出了多领禄米的事儿，更是查出了管事贪腐一千余贯的大案。</p>
这个气啊！</p>
想他长孙无忌自诩手段了得，可竟然被家里人给坑了一把。</p>
按理该把管事送到县里里处置，可长孙无忌何等人，哪里会让家丑外扬。</p>
“打死！”</p>
今夜许多豪宅中，惨叫声不绝于耳。</p>
李治站在殿前，听着百骑的禀告，叹息道：“一个杨德利竟然就引出了这么多的弊端，可见这朝中缺不得憨傻之人。”</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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