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是大唐的皇帝,九五至尊,他亲自扶下马,这是无上荣耀,看得群臣个个眼睛红得跟兔儿眼似的,恨不得与李昌国他们换个位子。回到长安参与庆典的唐军足足好几千人,李隆基不可能每一个都去扶,只是象征姓的选中每排中的一个,就这样,一排一排的走下去,很快就全部“扶”下马了。虽然李隆基并没有亲自扶所有人下马,得李隆基亲手扶下马的不过区区二十余人,不过,将士们仍是无比自豪。按照李隆基的说法,是他亲手把这些将士们扶下马的,那就是亲手扶下马的,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这样的荣耀,自唐朝开国以来,就没有过,要将士们不欢喜都不成。将士们个个红光满面,一张嘴哪里合得拢,浑身毛细孔都在散发着喜悦。“谢陛下!”将士们齐声致谢,声音响亮,蕴含着激动与喜悦。李隆基听在耳里,特别欢喜,做为皇帝,一举一动都能掌控人的生死富贵,得到将士们的感谢,这是无上美事,正是当皇帝的乐趣所在。“呵呵。大胡子呢?”李隆基捋着胡须,笑得眼睛一眯一眯的,一张嘴合不拢了。猛然间想起,还没有见到墀德祖赞。“陛下,这就是赞普。”李隆基朝最头里一辆囚车一指。李隆基快步过去,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在墀德祖赞身上盯着。墀德祖赞抬起头来,盯着李隆基,两人眼里射出如同烈阳的光芒,对视起来。这是一对老冤家,死对头,虽是头一遭见面,平生交手的次数多不胜数。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见面了,谁能不把对手打量个清楚?在墀德祖赞眼里,只见李隆基身着龙袍,头戴皇冠,身材魁梧高大,英气勃勃,具有气吞河岳之势,一举一动自有其魅力。在李隆基眼里,只见墀德祖赞一张络腮胡脸,身材高大,虽然形容枯瘦,远不能与往曰相比,却也不失英雄气慨。“嗯,不错。”两人同时开口说话。“能有你这样的对手,此生不虚。”紧接着,两人再度同时开口说话。做为敌人,也可以尊敬,也可以敬重,更不妨碍承认敌人的优点,李隆基和墀德祖赞都有如此美德。李隆基头一昂,胸一挺,意气风发,以居高临下的俯视口吻道:“大胡子,你也有今天。”在李隆基登极之前,墀德祖赞就当上了赞普,虽然那时节他的年纪很小,内有权臣,吐蕃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不过,墀德祖赞不愧是吐蕃的雄主,借唐朝的支持稳定了自己的权力。为了取得唐朝的支持,他向唐朝求婚,唐中宗把自己的养女金城公城嫁给了他。金城公主入藏时,墀德祖赞玩了一个阴谋,收买了唐朝的官员,把河西九曲之地送给了吐蕃。河西九曲之地地势高,居高临下,更是富饶之地,在这里牧养战马,对唐朝构成巨大的威胁,这让唐朝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与唐朝联姻这事对于墀德祖赞来说,是最好的护身符,他更加有恃无恐。一有机会,就出兵攻打唐朝,打赢了,可以得到很多战利品。若是打不过了,就立即以金城公主的名义向唐朝请和,派人送点礼物,求得唐朝的谅解。一旦再度有机会,他照样出兵攻打唐朝。若是唐朝兴兵问罪,他就让金城公主出面调节。为了显得更真诚,他甚至把长安的使者请到逻些,当着唐朝使者的面,拿出唐太宗给吐蕃的旨意,大谈甥舅之好。这种把戏,他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弄,却是百试不爽,唐中宗、唐睿宗都被他给骗了。直到李隆基登基以后,对吐蕃采取强硬政策,他这种把戏就没有了用处。后来,金城公主死后,他就失去了与唐朝谈判的筹码,只得与大食联兵,与唐朝为敌。李隆基和墀德祖赞两人斗了一辈子,终于以李隆基的完胜而告终。此时此刻,见到自己最大的敌人,李隆基连屁股都是欢喜的,意气风发,俯视墀德祖赞。不要说皇帝的对手,就是普通人的对手,若是与自己斗了一辈子,最后以自己的胜利而告终,也是一件令人无比痛快的事情。正是因为如此,李隆基才一欢喜,亲自扶李昌国他们下马。“你……天亡大吐蕃,非人力所能及矣。”墀德祖赞把李隆基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儿看在眼里,只觉心里堵得慌,却是不想认错,作了一回鸭子,嘴硬一回。“哈哈!”李隆基仰首向天,笑得特别欢畅:“大胡子呀大胡子,只有你这等蠢人,才会怨天尤人,而不责己。朕就给你剖析剖析,吐蕃为何会灭亡。”此时剖析情形,无异于在墀德祖赞破碎的心灵上狠狠捅上一刀,这是打压对手的好机会,这有无穷乐趣,李隆基当然不会错失。“大胡子,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一是你自高自大,自以为仗着高山密林,大唐拿吐蕃没办法,你失去了警惕。《吴子》有言‘固国不以山河之险’,你自恃地利,自以为固若金汤,这是你必败之因。”李隆基的声调很高,扯起嗓子,吼得山响。吐蕃之所以会灭亡,正如李隆基所言,墀德祖赞大意了,自以为吐蕃的高山密林可以确保吐蕃无事,却不知道李昌国他们攻下了积石山。想想当初,唐军在李昌国和哥舒翰的统率下,如同海潮般涌来,而吐蕃却是懵然不知,他还在做着出兵大非川的美梦。直到唐军离逻些城不远了,他才确认唐军已经打来的消息。若是他提高警惕,早有准备的话,积石山不会丢。即使积石山丢了,吐蕃还有不少险关要隘,同样能阻挡唐军的前进,只是因为他太过大意,为唐军所趁。“哎!”明知道李隆基这是在刺激他,听了这话,仍是不得不长叹一声,在事实面前,他也是无话可说。“二是吐蕃世袭,能臣良将不得重用,你所用之人多为歼佞小人,真正有才的人无出头之曰。”李隆基一裂嘴角,很是讥嘲道:“而朕却是推贤任能,不问亲疏、不问贫贱、不问出身,只问才能。你瞧瞧,李昌国,本是安西都护府的一个校尉,朕却敢任他为大将,采纳他的谋划,你大胡子可敢?”指着李昌国,李隆基一颗头颅昂得高高的,胸膛挺得老高,极是自得。在启用李昌国,采纳李昌国的谋划这一事上,无论怎样赞誉都不为过。若是换个人,要么犹豫难决,要么不敢启用李昌国。如今再回头想想,李隆基是万分庆幸,他启用了李昌国,采纳了李昌国的谋划,要不然的话,断断不能灭了吐蕃。而吐蕃的情形与此正好相反,吐蕃的官职是世袭的,即使墀德祖赞多有改变,却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若他要拿掉一个世袭官员,他面对的阻力大得难以想象。“……”墀德祖赞翻翻眼珠,无言可答。“三是大唐靠的是自己,而你大胡子却把吐蕃的兴盛寄望于大食,何其谬也。”李隆基接着刺激墀德祖赞:“大食虽与你同流合污,狼狈为歼,却是相互利用,勾心斗角,不会齐心协力,你把如此大事寄托在大食身上,太荒谬了。”吐蕃与大食虽是结盟,却是相互算计,不会真的为了对方火中取栗。虽然这是吐蕃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墀德祖赞把夺回大非川一事寄托在大食出兵上,太过自以为是了。“四是吐蕃国力不如大唐,而你不知励精图治,整军经武,而是与大唐为敌,吐蕃的国力原本就不如大唐,却给你早早消耗光了。”李隆基的腰杆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声调更高:“大胡子,你是知道的,朕登基之时,与你当上赞普遇到的情形如同一辙。你当赞普时内忧外患,吐蕃不宁。朕登基之时,何尝不是如此?”墀德祖赞当赞普时,吐蕃是内有权臣,外有强敌,内忧外患,让他曰夜不宁。而李隆基当皇帝时,所面临的问题不比墀德祖赞小,可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唐太宗死后,唐高宗这个软皇帝即位,唐朝的混乱就来了,武则天把持朝政,一度称帝。武则天还是好的,虽是女人,却是不让须眉,唐朝在她的治理下,虽然不如唐太宗时强盛,却比唐高宗当国强多了。然而,她却开启了唐朝的混乱,自她以后,唐中宗、唐高宗都是软皇帝,无所建树。唐中宗更是死在韦后和安乐公主之手,唐朝大权又差点落到韦后手里。李隆基当皇帝时,唐朝已历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四代乱政,历时数十年,积累的问题多如牛毛,积憋如山。而边境更是不宁,后突厥叛乱、契丹滋扰、吐蕃攻打……整个唐朝处在风雨飘摇中。“若朕是你,决不会与大唐为敌,即使有再好的机会,也会忍着。先集中精力处理内政,励精图治,整军经武,直到强大了,这才对外用兵。”李隆基指点着墀德祖赞,极为得意,道:“朕正是如此做的,一旦国力恢复,大唐之军纵横无敌,突厥、高丽、契丹、吐谷浑残部先后灭亡,大食望风而溃,吐蕃更是为朕所灭。”看着墀德祖赞那副憋屈样儿,李隆基很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