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贵芝堂药铺茴香见弟弟没乱花钱,也就舒了口气,把钱袋从左少阳手里取了回来:“弟,我们走吧,太阳要落山了,再不走,路上就要黑了。”左少阳将那麝香又爱不释手地端详了片刻,这才揣进怀里放好,背着药背篓往回走。边走边说:“这姑娘别是哑巴吧?从头到尾就只见她笑,没听她说一句话。”“什么哑巴,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想必是农家姑娘,怕生,见到你这大小伙子害羞。”仿佛为茴香这话做印证,远远地传来了清脆的山歌声,听声音正是那打柴姑娘:“日落了,滩头的水去忙忙。哪人流的滩头水,妹去西边留太阳。”左少阳站住了,回头望去,已瞧不见那打柴姑娘的身影,耳畔之后那袅袅的山歌回响在山间,不觉有些痴了。问道:“这山歌真好听!——姐,她说叫什么名字了吗?”“这到没说,我在下面见你摔下来掉在上面悬崖上,我想爬上去又爬不上去,急得在崖下直哭。她正好挑柴路过,问我怎么了,我说了,她立刻爬上悬崖,把你救了下来。总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姐,你也真是的,人家救了我,你都不问人家名字。”“你一直昏迷不醒,我都吓傻了,哪里顾得上问这些。——怎么?对人家姑娘动心了?嘻嘻”“我哪有啊,只是人家救了我,总该问问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成家了,不过,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别看我们现在家境不好,但爹自诩书香门第,挑儿媳妇眼光高得很,她这样的农家姑娘,爹是绝对看不上的,你就别存这指望了。”古代婚姻的门第观念是很浓厚的,这左少阳学历史知道,读书人就算再清贫,一般也看不上泥腿子庄稼汉(陶渊明之类的极少数‘另类’除外),孟子就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唐朝大文学家刘禹锡尽管住茅屋生活清贫,却不屑与平头百姓为伍,在《陋室铭》就清高地说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自古以来,从医的大多数都是做学问不成的文人转行从医的,正所谓“不为良相,愿为良医”。所以老爹左贵有这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左少阳边走边回头道:“姐,瞧你说的,我才不着急呢,打光棍不也……哎哟!”左少阳光顾说话,没留神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他身后的茴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小心点!路上全是雪,专心走路吧,别想人家姑娘了,走慢点!别踩雪,就走泥地,鞋子脏了好洗,踩雪地鞋湿了当心着凉生病!”左少阳耳中听她唠唠叨叨的,不禁笑了。道:“姐,我们背篓里好多都是桑树根,你挖这么桑树根做什么?”“剥桑白皮啊。”左少阳知道桑白皮是止咳平喘的常用草药,问道:“就算做药材,也该各种药材都挖一些啊,怎么都挖的是桑白根,占了背篓里一大半!”茴香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左少阳也没追问,他更好奇古代的社会生活,一连串问起各种事情起来,包括吃什么,用什么,亲戚朋友都有谁,所在州县有多少人,大家都干些什么等等,把对古代的好奇一股脑都问了。茴香听他问的这些都是些很幼稚的事,哪里想到他的弟弟已经真的死了,眼前这位是从一千多年前穿越过来的现代青年,充满了对古代的好奇,还以为他是脑袋摔坏了失忆,不禁心中更是担忧,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耐着性子有问必答,好在告诉他什么立即便记住了,想着这样帮他回忆,应该能把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的。心中这才稍稍安生。沿途左少阳看见很多平整的良田土地都长满了荆棘,想必是多年撂荒了,又问道:“姐,这些地咋没人耕种啊?晃着多可惜。”“耕地得有人有耕牛才行啊。这些年四处兵荒马乱的,青壮劳力都给抓兵打仗,死了很多人,连尸骨都埋不过来,全是些青壮庄稼人,活下来的,差不多都是些老幼妇孺,哪种得了这么些地呢?只能眼睁睁瞅着荒芜呗。”左少阳对历史大事件还是知道的,晋朝崩溃之后,接下来的两三百年里,都是群雄割据,长年累月的战乱,消停的日子不多,人口数字肯定上不去,在农耕年代,一切都靠劳动力,人口锐减,劳动力奇缺,土地荒芜那是正常的,眼望这些荒芜的良田,不禁感叹。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左少阳从茴香那知道,他们采药的这座山,命叫千仞山,因为山峰数量多,而且大多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故得名。他们家所在的县城,名叫石镜县,所属合州,是州府所在地。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合州府石镜县城。远远看见这城池,也不如何高大,城外一条护城河,倒是绿水悠悠,吊桥有些破烂,碗口粗的铁链拉着,桥上能并行两架马车。城门口,几个身穿铠甲的兵士,手持长矛,腰胯弯刀,正警惕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发现有扎眼的,便拉到一边盘问。左少阳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盯着那些兵士瞧了好几眼,这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兵士,跟电视剧上的差不多,只是显得更加精神一些。这些兵士对他们也没搭理,两人顺利进了城。第一眼看见古代的城镇,简直让左少阳大跌眼镜,比起电视剧《水浒传》、《三国演义》之类的古装剧里的布景来大大不如,不仅破败不堪,而且还有不少是残垣断壁,尽管已经到了贞观年代,可这才是元年,贞观之治的福泽还没有沐浴百姓,战争的创伤远未平复。百姓衣着更是简陋,这寒冬腊月的,好多穿得都很单薄,冻得簌簌发抖。左少阳有些奇怪,这些人的冬衣差不多都是葛麻布单衣,没见到穿棉衣的。他却不知道,棉花在唐朝的时候虽有种植,但远未普及,百姓鲜有能看见棉花者。路两边,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面前放着一个破碗,用无神的黑洞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过往行人。偶尔也能见到酒酣饭足,摇摇晃晃做歌而行者,衣着却很灰暗,远不及电视剧里鲜亮明快。茴香带着左少阳穿过大街小巷,终于在一栋陈旧的木屋前站住了,回头笑道:“我们到家了。”左少阳抬头一看,这是一栋三开间的瓦房,正中是个大厅,四扇开木门都敞开着,木门两边挂着桃木板的桃符,虽然简陋,但刨得很平,上面题写的联句字迹古朴苍劲,很有功底,写的自然都是繁体字。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也是直接在刨平了的桃木板上写的,大书三个字——“贵芝堂”。字迹跟楹联上一样,显然是同一个人所书。只是字迹早已陈旧不堪,若不是站在下面瞧,隔得远一点的话,便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大堂靠门边有两根长条板凳,靠里的位置,横着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长条木桌。再往里,由于已是傍晚时分,里面很昏暗,看不清陈设了。门槛成弧线往下凹,上面满是砍痕,想必是平时图方便在这上面砍东西削东西留下的。左少阳跟着茴香跨步进了大堂,便看见那长条木桌后面坐着的一个老者,身形干瘦,头戴幞头,满脸皱纹,下巴上一缕花白的山羊胡。身穿一袭黑色长袍,这袍子太过宽大,四下撑开,好象一座灰暗的金字塔,塔尖冒出一个满脸沧桑的长着山羊胡的小脑袋。[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