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在《假宁令》中规定:“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眼下还是唐高祖时期,民间也有不成文的规定,正月初五,匠人上工,百官上朝。
正月初六,高长松就骑着小毛驴去镇上拜访赵德斌。
赵德斌在金沙江旁买了一进的小院,他跟高长松在北堂坐下,一扇开满牡丹的屏风隔开坐具与厅门,赵德斌跟高长松笑着介绍:“这是唐国的屏风。”
乌斯藏人也爱舶来品,以唐国为最上,高长松看雍容华贵的浅红色大花,想起了《爱莲说》中的“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
赵德斌有一副手绘的昌都舆图,地形或许不很准确,在这年岁却算珍贵物资,他并不吝啬于给高长松看,赵德斌能成为货郎中的领头羊,一重要原因便是他讲义气,从不私藏。
昌都一地的货郎都服他。
高长松凑头看去,古格在地图东侧,与左贡接壤,左贡的西北方分别是八宿与类乌齐,最后是昌都主城,赵德斌介绍道:“古格的货郎多往返于八宿与类乌齐。类乌齐富庶,产马,其他行业却不怎样,布匹、瓷器自有从唐而来大商队在那卖,可吃食等小玩意儿就等我们去卖了,甚至连酱都是从古格来的。”
“类乌齐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牧场,粮食他们是不产的。”
高长松明白了,合着那儿还过着游牧民族的生活,大多物资都由古格跟昌都供应。昌都人多,是大都城,耕地不多,粮食仅够自己吃,古格跟其他镇支援类乌齐更多。
赵德斌说:“眼下左贡的豆腐,都是从十二郎那背去卖的,天寒地冻时,一块豆腐能存两三天,我等走惯山路,脚程快,往返两地很方便。”高长松给货郎的价贱,如果由赵德斌出面一起买再分就更便宜了,他在货郎中名声很好,赵德斌也承情,又说,“可若更远,像是类乌齐,就带不过去了。”
“类乌齐没有豆腐坊,昌都的豆腐坊价高,我是不会去买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肯帮高长松,也能给昌都、类乌齐的货郎们多条挣钱的路子。
高长松闻弦知雅意道:“等到那几镇,还要委托赵郎引荐一二了。”当然是将他引荐给镇上的吏员啦!
……
初七,高长松骑着阿毛出发,倔驴他留在家中,帮李铁牛驼货。
左居正年后就往大食国去了,白仙也回于家村旁的小庙蹲着,驩头又长大了许多,高翠兰抱不起来了,每天跟屁虫似的跟着高翠兰跑。
高长松是看他破壳的,可他不知是“有奶便是娘”,还是把自己当成高翠兰的兄弟,跟她形影不离。
另一厢,高澈也行动起来,他为人踏实憨厚,在于家村与高老庄都很有威望,本因于四娘的关系,跟于姓的儿郎一起干盖屋的活计补贴家用,今年高老庄的年轻儿郎也投入其中。
高长松带高澈鼓捣出的火炕在高老庄出名了,高姓的听说要到各家搭炕别提多高兴了,想着要学一手,给自家免费搭。于家村的则到高澈家溜达一圈,出来后眼神变得跟高老庄人一样兴奋。
他们先在俩村搭,恰巧古格镇上杨晨、金沙楼的掌柜等来高老庄上走动,与高长松拜年,看到此物,纷纷大惊,也说要搭一个。
于是等到正月十日前后,高澈就架着太平车带一队的人到古格镇上。
镇靠金沙江,杨晨等人直接命家仆去挖黄泥,于是到一月底时,古格镇上的不少家庭都用上了土炕。
竟然连潘县令都命下仆来他们这请人去搭炕,高澈这辈子第一次被县太老爷召唤,对乡民来说,是人生高光时刻,感动得泪眼汪汪。
……
再说高长松,他与赵德斌麾下三名货郎一同上路,这三名货郎分别叫武亚夫、周树亮、朱伸。
货郎这行当,说不上太体面,说白了,就是在农村或城市小巷里流动贩卖日用品的小商贩。唐宋时期,随着市民经济的兴起,货郎这职业也大行其道,待到南宋时,市民阶级中甚至诞生了《货郎图》,反应民间生活。
唐时的货郎比起宋来大差不差,他们多是挑着担,敲拨浪鼓呼唤村人来买货。
担有两种,一是支架式,二是箱箧式。支架式的不适合跑山路,可在村里售卖时更合适,各式小件塞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观赏性强。
货郎走街串巷是要吸引人的,他们甚至会编顺口溜,《水浒》中燕青就曾一手捻串鼓,一手打板,唱货郎太平歌。
武亚夫他们都是挑箱箧的,高长松看着,那动作跟挑担没区别。
他一路上跟仨货郎谈天说地。
都说“货郎货郎,百物琳琅”,货郎真是什么都卖,高长松在高老庄上喊过几次货郎,买的都是零食小件,可跟他们聊完后才知道,大到农具厨具,小到零食玩具都会卖。
武亚夫是三人中最健谈的,他直道:“十二郎甭说,在类乌齐,铲子就卖得很好,唐舶来的扇子、香包、串珠也很受小娘子与读书人的欢迎。”
哪怕在游牧的类乌齐,都修了所县学,养痒序之教,可见乌斯藏的唐风是真的兴盛。
朱伸插嘴道:“吃食的话,青菜、茄子、萝卜、米酒、胶牙饧都有卖,当然了,最近卖得最好是豆腐,吃起来香,也不贵。”他朝高长松挤眉弄眼,“以前我等都不常去拿货,镇上的店家要价太狠,左贡那地本就穷困,怎会有人买,还多亏了十二郎。”